真的声音开雨幕，即便是云间有雷霆炸响，却也不影响他声音的清晰。

所以，被称之为魁首的男，正阳国的首领，不称帝的皇帝，南正楷转过，平静地看向了自己身后的七位正阳国相关部门领袖。

“当然。”

他淡淡地说道，轻轻挥动手中的青霄正阳尺：“不然的话，等我和那烛昼战至关键地步，给你们倒戈一击的机会吗？”

轰！

又一声雷光炸裂。

七位真面色一悚，他们骤然感到皮猛地发麻，源自于‘道兵’以及真巅峰的强横威压扑面而来，令一近乎等同于死亡的战栗寒意自尾椎而起，直冲顶。

但是毕竟都是真，他们很快就都冷静了下来，而其中为首的那位白发将军便准备再次开解释，却被男提前开打断。

“不必解释，洛南，我知道你忠心耿耿，但是你家里的可未必如此……你想说你不知道？此言谬矣，你只是苍鹤血脉，又不是真的一千多岁了，还能老眼昏花不成？”

轻笑一声，南正楷摇道：“你可能的确没有指示和新朝那边联络，但绝对乐见其成。”

“你不愿意背叛我，背叛正阳数百年来的基业，但却也不想让子孙后代都陷泥潭——之常，我不会怪罪。”

“这，可……唉……”

登时，被称呼为洛南的白发将军张欲言，似乎想要辩解。

但最后却只能讷讷无言，闭退下。

“我当然知道，不是所有都背叛了正阳。”

没有在意已经变得非常微妙的气氛，男如此说道：“而且我也知道，即便是背叛了，你们也无非就是换一点报，为未来謀一个出路……我理解你们的想法。”

南正楷的语气平淡无比，没有任何愤怒：“面对新朝，我们没有反抗的必要……其实，我和你们想的一样，只是面对的目标不一样而已。”

转过，男并不害怕身后那七位已经气息骤变的真中有会出手偷袭自己。

他甚至闭上了眼睛。

“走吧，回去吧，好好工作。”

“以青霄正阳之名，我不会追究的。”

他如此说道。

又是长久的沉默。

雨落，涛起，雷鸣，云涌。

“魁首，我承认我的确暗通新朝，您现在回去就惩处我我也认了，但现在……莫强求啊！”

“没有必要强行去剿灭那烛昼，这等异数何等强大，我们大可请示神魔后，等待祂们降下神念再谈如何？”

“魁首……哎，我……”

一时间，声声劝诫响起。

但南正楷却没有转过身，也没有睁开眼。

他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

至此，也无需多言。

“那魁首……保重。”

于是，七位真纷纷沉默地向南正楷低，行礼。

然后化作流光，朝着身后的正阳国境遁去。

皆散尽。

风呼啸着，雨中，南正楷睁开了眼睛，任由雨水自战甲的缝隙间垂落。

他的双眼中，并没有被背叛的愤怒，悲哀，也没有任何称得上是波动的绪。

男很清楚，这自己的这些下属和友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他们不过是害怕了而已。

因为害怕新朝的力量，害怕那足以以一之力抗衡先天大阵，抗衡八位巅峰真和一柄道兵的明正德，害怕那被仙神默认的正统之名。

因为害怕烛昼的力量，害怕那足以轻松抵抗天罚，甚至逆转天罚之光的灵力，反过来溃散天罚本身，化作漫天光雨的不可思议之伟力。

因为想要存在，想要活下去，想要延续‘生命’。

所以恐惧，害怕，不想面对，不想直面自己的脆弱。

然后，就去妥协，去改变，去‘背叛’现有的道路。

就像是自己一样……因为知晓，所以才恐惧。

因为知晓神魔的强大，所以最终做出了和过去自己完全不同的决策。

——革易之道，本就不仅仅是单纯好的改变，更有为了‘更好’而妥协，为了‘更好’而毁灭。

至于什么是更好……

这难道不是自由心证的东西吗？

“青霄正阳……”

手持神尺，感应着其中无尽磅礴的神力。

南正楷抬起，他的目光仿佛能穿云雾气，直视那高天之上，虚空之外的三千众星。

男低声自语道：“这天上的星，又岂是地上，造的星所能比拟的？”

“我的道是正确的，我坚信这一点……但倘若我错了，这数十亿正阳遗民，难道就要随我的错误灭吗？”

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如果能做出这样决绝地选择，就不会做出妥协的举措。

“所以，你们这些比我更懦弱的懦夫，就别和我一起去讨伐那烛昼神鸟了……哪怕有意外发生，起码也有你们维持正阳国的道传承……令其不至于断绝。”

长长叹出一气，南正楷将盔戴上，遮蔽了面容。

他的左手上，再一次浮现出了由点点星光凝聚而出的星盘。

以星盘为指引，他眺望远方，看向如今苏昼所在的方向，目光变得刚硬：“天地星盘的天罚居然也毫无用处，这烛昼神鸟难怪会被神魔齐齐下令要求剿灭——如若说大劫将至，那这烛昼必然是末征兆之一！”

“昔东南二洲，大劫不祥齐至，倘若中大洲也遭逢此难……”

长吐出一气，他不禁神色一黯。

而就在此时，南正楷还能看见，韩石岭再一次刷新而出的指引信息。

听见对方汇报的信息后，他的面色再次变得复杂起来。

“石岭……还在汇报吗。”

他真的是……非常忠心啊。

即便是自己选择牺牲他，也是如此吗？

男叹了气，他不禁回忆起了昔年。

——那时，少年意气。

一个天生异象，自认为是大能转生的年轻，为了探寻传说中的南山地宫，沿途招募了一批同样胆大无比，视生死为无物的战国男儿。就这样，大笑着，呼啸着朝着渺茫无比，甚至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目标奔驰而去。

那时的他们不会绝望，不会踌躇，不会畏惧艰难，不会害怕风险和代价。自然，即便是遭逢困难险境，也都会拼命度过，众互相扶持，可以在风雨中行走万里，只是为了一个承诺。

所以，他们一路过寒潭，辟岭道，斩妖邪，过天关，然后数十万年前的古老陵墓，通过重重考验，得到了世间绝无仅有，得之可纵横天下的道兵。

紧接着……便是起兵，征伐，立国，平世，安太平。

这是豪迈的无以复加的故事。

直到最终的最终——这些男儿知晓了这世间的真相。

而那个时候，那些昔无惧生死的英豪男儿，却都已然大变模样。

他们有的变得谨慎小心，有的变得城府沉，有的变得威严冷漠。

甚至，有的变得懦弱，变得胆怯，乃至于低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