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芸芸众生，

何止亿万？才所钦服的，唯此而已。而娘娘在这三个半中名列第二。」

吕雉沉默半晌，冷笑道：「能让你这才敬服，莫非还是哀家的荣幸？」她

用揶揄的气说道：「区区一介阉，竟能把两宫玩弄于掌之上，蔡公公如此

了得，真不知你钦服的是哀家哪一点？」

「娘娘最让钦服的，莫过于弑君了。」这话说出来简直是打脸，可蔡敬仲

脸上丝毫没有挖苦之色，倒像是死一样波澜不兴，平淡地说道：「堂堂天子，

九五之尊，含天宪，手握乾坤，却在宫之中，死得不明不白——娘娘如此果

敢勇决，才岂不倾心敬服？」

吕雉冷冷道：「天子驾崩于昭阳殿内，祸水实为昭仪赵氏，与哀家何？」

程宗扬道：「吕大 司马都已经招供了，娘娘以为几句空白话，就能把

自己洗脱净？」

「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襄邑侯是天子阿舅，弑君再立？又有哪位天子能比

外甥更亲？」吕雉冷笑道：「何其荒唐！」

吕雉这一下推得真够净的，直指吕冀是被屈打成招。从亲缘角度讲，刘骜

毫无疑问与吕冀最亲近，弑君再立，新天子的亲缘与吕冀可差得远了。以之常

而论，最应该护住刘骜的恐怕就是吕冀了。

吕雉拿亲缘说事，饶是程宗扬知内，一时也被堵了回来。此刻他切感

受到赵充国、单超等当时尴尬的窘境，这位太后娘娘齿之利尤过于刀剑，即

使已经沦为阶下囚，言辞间也不退让分毫。

蔡敬仲道：「才说的不是圣上，而是先帝。」

石窟内一瞬间变得针落可闻。程宗扬怔了一下，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明

明在说天子，怎么扯到先帝了？

寂静间，只见吕雉苍白如雪的脸颊透出一抹 妖艳的血色。片刻后，她无声地

笑了起来。

程宗扬目瞪呆，随即一阵毛骨悚然。

吕雉笑容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蔡敬仲没有说错，自己也没有听错。她所弑

的君王可不止刘骜一个，连先帝之死也与她脱不了系。虎毒尚不食子，可吕雉

儿子也杀，丈夫也杀，这份狠毒当真世间少有。

曹季兴用力往石上一拍，惊叹道：「原来如此！」

朱老长舒了一气，点道：「果然如此！」

赵飞燕瞠目结舌，喃喃道：「竟然……竟然……」

「竟然如此！」蛇夫双目异光连现，赞叹道：「够毒！够狠！这位太后娘

娘的心肠，连婢也有几分敬服了。」

小紫与云丹琉已经说完悄悄话，两手拉着手，就像亲密无间的小姊妹一样

走来。小紫笑道：「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蛇夫和罂粟立刻凑上去，像两只摇着尾讨好的小狗一样围着主，

七嘴八舌把才才的事说了一遍。

「好个蔡常侍，哀家却是小看了你。」吕雉已经恢复平静，从容道：「淖方

成已死，世间除了哀家，再无知之，你是从哪里知晓的？」

蔡敬仲道：「猜的。」

吕雉脸色也和刚才的程宗扬一样为之一青，良久才不敢相信地说道：「这种

事你也敢猜？」

「也不算难猜。」蔡敬仲道：「先帝当在玉堂前殿突发重病，才正在殿

中当值，还记得先帝一病不起，不过两便即驾崩。娘娘当时在长秋宫，闻讯赶

来，召群臣宫，奉先帝遗诏，由太子继位。当晚娘娘怀抱孺子登基，随即垂帘

听政。若是才没记错，娘娘所发的第一道诏书，就是命殿中当值的宫以及先

帝的心腹亲信全数为先帝殉葬。」

吕雉冷冰冰道：「你怎么没死呢？」

「才运气好，当时正好在宫外，才逃过一劫。」

「你在殿中当值，如何去了宫外？」

「忘了禀报娘娘，」蔡敬仲道：「先帝临终之前，曾诏命阳武侯宫，才

就是去传诏的。可阳武侯已然去国多年，无从寻找，才还未回宫，先帝便已驾

崩。也是娘娘诏令下得太急，才连殉葬都没赶上。」

「你撒谎！」吕雉寒声道：「宫中所有印玺当都未曾动用，哪里有什么诏

书！」

「是先帝的谕。」

吕雉脸色愈发冰寒，一字一字说道：「是？何？？谕？」

「圣上诏谕：著令阳武侯刘询即刻宫。」蔡敬仲仰起脸，尖细的嗓音抑扬

顿挫，将二 十年前的天子谕一字不漏地背诵下来，「阳武侯刘询，系世宗武皇

帝嫡脉，品贵重，可堪大任。朕若不起，着命阳武侯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布

告中外，咸使闻知。钦此。」

「哎哟，询哥儿……」曹季兴偷偷捅了捅朱老，「还有这事？」

朱老眉微微皱起，显然他也一次听说。

小紫看了程宗扬一眼，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程宗扬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朱老，做了个同的表。算上这一回，老儿

有两次半个都坐到天子的御座上了，结果还混得跟野鬼似的。

赵飞燕吃惊地瞪大眼睛，天子驾崩以来发生的一切，每一桩每一件都是她平

生未曾接触过的，种种眼花缭的变故已经让她觉得耗尽心血，计拙技穷，难以

支撑，不曾想昔还有这等秘辛，波谲云诡之处，尤过于今。

「撒谎！」吕雉被触到逆鳞，顿时像被激怒一样厉声喝道：「先帝自有太

子，何以传位于阳武侯这个不知底细的外！」

蔡敬仲看了她一眼，等她怒气稍敛，才淡淡道：「还用才说吗？」

吕雉沉默片刻，忽然间恍然大悟，大笑道：「刘奭这个蠢货！哈哈！没想到

他居然蠢到了这种地步！连自己儿子都信不过！」

吕雉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半晌她才止住笑声，鄙夷地说道：「他竟以为刘

骜那厮不是他的亲子？果然是个傻瓜！」

「才倒是听过一点风声。」蔡敬仲仍然是那副没有表的死脸，气平

淡地说道。

吕雉打断他，「把你的胡子扯掉！看着恶心！」

蔡敬仲抽出一条帕子，把鼻缠住，然后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传闻世宗武

皇帝曾留下一件帝室秘宝，可验子孙血脉。太子幼时曾经跌伤，据说有取走了

他的血迹……这件秘物娘娘想必知晓，若是不信，尽可一试。」

吕雉讥讽道：「说他蠢，还真是蠢。」

「可先帝毕竟是一国之君，无论如何，终不该落得尸骨无存。」

片刻后，吕雉微微挑起唇角，「这也是你猜的吗？」

「不敢。」蔡敬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