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并州乞活最盛的时候，广宗、陈留等郡悉为我有，仗坞堡而自御，垦田地以自食，强如匈赵氏、鲜卑慕容、羯之贺浑，我乞活亦可与之相抗也。

“但如今，北地几乎尽被胡夷占据，江左无有北伐之意，咱们已是只能躲在山中，缺衣少粮，少兵械，能上阵打仗的壮也远不如前，我部只有三四千众而已。反观慕容、贺浑、蒲秦，无不兵强马壮。这么下去的话，咱们的消亡只是迟早的事！

“慕容、贺浑、蒲氏之间，独秦主有仁名，赵宴荔、姚桃等，俱异族之降也，而他皆能厚待之。故是我趁他来攻洛阳的机会，领着大家投奔於他。我，是在为咱们大家找一条活路啊！”

冯宇说道：“大帅的苦心，宇自能领悟。可是大帅，难道就此，咱们就要做秦了么？”

王农把蒲茂送他的那刀，抽出来看看，还鞘中，忍不住，又再抽出，拽了根，放到刃上，看那迎刃而断，赞不绝，说道：“真他娘的是柄好刀！”那刀长三尺余，顶上他大半个身高了，王农把玩多时，将之竖在地上，正好听到了冯宇的这句话，便双手拄刀，嘴说道，“小冯，做秦有什么不好？只要待咱们厚道，咱们给谁卖命不都一样？”问冯太，说道，“大冯，你说对不对？”

冯太赔笑说道：“是，是。”

说实话，冯宇是不大看得上王农的。

王农这个，勇悍固然是足够的勇悍，但其轻剽重利，冯宇与他不对脾气。自冯宇投到李基手下至今，他两也就是泛泛之，表面上过得去，其实没什么。

冯宇心道：“若是给谁卖命都一样，我嘛要和阿兄从羯那里逃走？”

回想到赵说为了掩护他们而壮烈战死的景，对李基的主动投秦，冯宇更是不满，然他不是无遮拦之，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因便把不满按住，姑且不再多言了。

李基看出了他的不满，但既然冯宇不再说话，他也就没有继续再说。

不过，对王农的话，李基也是反对的。

他心中想道：“‘给谁卖命都一样’，石此言，谬矣！吾等身为唐，泱泱华夏之苗裔，焉可甘作胡夷鹰犬？且今胡夷虽盛，然而天命自有其常，又岂会在胡？匈赵氏嚣悍，旋即覆灭；鲜卑慕容继起，亦强盛一时，而今却内有贺浑之，外有蒲氏之攻，是灭亡之兆已显矣！秦主蒲茂纵不类寻常胡，号以仁义，然以我观之，蒲氏也一定会败亡的！唉，吾父‘勿事胡’的遗嘱，我怎么会敢忘记、不遵呢？只我虽不愿为胡夷卖命，奈何江左无光复北地意。为了数千兄弟的命，我也只好暂投蒲茂。且待来，如有了机会，再作其它的打算罢！”

原来这李基，领着部曲投蒲茂，并非是甘心要做蒲茂的鹰犬，而是无奈之举，然此城府沉，此番心思，却竟是谁也没有告诉，包括王农、冯太、冯宇等也都是一概不知。

却那孟朗，听说了王农杀石左的事，於是寻到雷小方，又召来看到王农杀的目击者，一一细细地问过，了解到了当时的具体场景，便来到蒲茂帐中。

一进帐内，孟朗就说道：“臣请大王降旨，杀李基、冯宇。”

蒲茂正在阅读军报，闻报孟朗帐，刚把抬起，就听到此言，怔了下，说道：“杀李基、冯宇？”很快明白过来，笑道，“是了，孟师可是听闻到王农杀了石左之事么？这事，孤已经处理过了。”又笑着说道，“况且即便说杀，也是该杀王农，孟师何以请孤杀李基、冯宇？”

孟朗说道：“王农轻佻，此一匹夫勇耳，不足论，与其杀之，不如留之，还能为大王冲锋陷阵；然那李基、冯宇，却不可不杀！”

蒲茂把军报放下，问道：“为何？”

“臣闻王农杀石左后，没有来向大王请罪，而是李基代替他来的？”

“不错。”

“大王，昨天初见李基之时，臣就细细地观察过他了。此沉雄有度，喜怒不形於色，今又代王农乞罪，其志不可测也！是无臣之像！”

蒲茂失笑说道：“沉雄、代部属乞罪，就是无臣之像了？孟师，未免小题大做。”

孟朗说道：“沉雄，说明他城府；代王农乞罪，说明他有担当。大王，这样的，必定是不肯久居下的！”

“好，好，算他不肯久居下。那冯宇呢？孟师又为何要孤杀了他？”

“臣刚才询问了下王农杀时的目击者，当时冯宇也在。大王可知冯宇在见王农杀了石左后的第一反应是什么么？”

“是什么？”

“他的第一反应是，握住了剑柄！”

蒲茂没有搞懂孟朗的意思，说道：“这有何不妥么？”

“大王，这说明他从投大王，非是真心，乃有反骨是也！”

“非是真心？”

孟朗严肃地说道：“大王请想，他如是真心投附大王的，那么在看到被王农杀害的是大王帐下的军吏时，他应该会是什么反应？应该是惊吓惧怕！因为他先想到的肯定是，大王可能会治罪王农，并牵累到他。可是，恰与此相反，他非但没有恐骇，还伸手握剑！大王，这说明他那时想到的，不是惧怕被大王治罪，而是想要反抗杀出！”

蒲茂想了一想，说道：“孟师所言，倒是不错。照孟师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所以，臣请大王诛杀李基、冯宇！”

蒲茂站起身，负右手於背后，左手拈住宽大的袖角，於案后略作踱步，站定了，慨然说道：“李基、王农等，新投於孤，既无军功，其部亦才数千，然孤却不吝高官贵职，分授将军、都尉与之，孟师，你可知孤为何会如此重视他们么？”

孟朗答道：“李基、王农等的部曲虽然不多，但河北余郡，颇有乞活旁支。大王这是在千金买马骨，示范给其余的乞活来看的。”

蒲茂说道：“正是！孟师，乞活不仅布於河北的多个郡县，能够响应我军攻略河北，并且乞活今虽仍号‘并州’，其组成的部分，却已有不少是河北当地的百姓，他们也代表了部分的民心。因是之故，孤才会这般的重视李基、王农等，也是因是之故，孤才没有责罚王农的杀之罪。孟师，孤所为者，是为了我大秦能够更好、更有把握地攻灭慕容氏啊！”

“臣固知大王之意，然李基、冯宇，臣还是以为不可留之！可寻借杀了他两，然后重用王农，如此，大王欲招徕别支乞活的目的仍可达成！”

蒲茂说道：“孟师，你说李基无臣之像，那你看孤，可有主之像？”

“大王仁义盛德，是当世之明君也！”

蒲茂笑道：“我既然是明君，那他李基如何还能无臣之像？孟师，是否臣，当看其君是否主也！若君明而仁，威而德，则臣皆为忠臣矣！至於反骨之说，孤读史书，常恨此言！设若君以赤心相待，孰无，做臣子的，又焉会反耶？”

孟朗说道：“大王！”

蒲茂笑道：“孟师，你不必再谏孤了。李基、冯宇，孤是不会杀的。如有一，他俩若果如孟师所言，叛逆於孤，孤再杀不晚！万一真有那一，孤劳孟师监斩，何如？”

“当看其君是否主”、“君若以赤心相待”，蒲茂的这些观点，或许是天真的想法，但他的这份天真，也正是吸引孟朗愿意倾心辅佐他的原因之一。

孟朗无可奈何，只得不再提此事，换了个话题，说起了蒲茂近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