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布完了吧？”

胡早秋说：“宣布完了。”

周久义说：“那好，你上去吧，我们还得活。”

胡早秋一把拉住周久义：“你什么活？你不是不知道，市委指示很明确，特大洪峰马上要过来了，围堰乡是守不住的，市委已经决定放弃了！”

周久义说：“行啊，胡市长，你和乡亲们说去吧！”

胡早秋道：“这里一直是你在指挥，这话得你说！你现在就给我走，到广播站广播去，你先讲，我后讲，我讲话时就宣布撤你的职，给大家敲个警钟！”

周久义说：“我已经被撤职了，还讲什么讲？要我讲，我就要大伙儿守住！”

胡早秋火透了：“就是撤了职，你还是党员，党员还要讲纪律！”

周久义说：“那你再开除我的党籍好了，我就是不撤！”

胡

早秋真是毫无办法了。

周久义这才从泥水里爬上来，对胡早秋说：“胡市长，你也在围堰乡当过几年乡党委书记，你不是不知道，咱围堰乡有今天容易么？但凡有一线希望，咱都不能撤呀！况你也看到的，老少爷们十几天来不惜力地卖命，圩堤加高了一米多，一九五四年那种况不会再出现了。”

胡早秋说：“老周，这包票你最好别打，市防指说了，明天的洪峰肯定超过五四年，不撤是不行的，这是死命令，咱只能执行！”

周久义怒火发了：“那你们早什么去了？早想到要撤，还叫我们防什么洪？高书记、文市长这么多大官都跑到我们这儿来，还给我们登报纸，上电视！还有你，胡市长，我记得你也跑到我们这儿说过，要对我们支持到底，说什么要给，要物给物。现在，我们这么多、这么多家当搭进去了，一声撤就撤，你们开玩笑呀？当真不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呀！”

胡早秋耐心劝说道：“老周，你别不讲理嘛，况不是发生变化了吗？几天前谁能想到水会这么大？能守住当然要守，守不住就得撤嘛，这有什么奇怪的？市里让我们撤，正是要对我们围堰乡八万老百姓的死活负责！”

周久义说：“你们又怎么知道我们守不住？起码让我们试试嘛！”

胡早秋着急地说：“这不是市委有指示嘛！我也知道抗洪抗到这地步，突然下令撤离，大家的弯子一下子难转过来，可是老周，市委做这种指示不会不慎重，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不会发出这种指示的。”

周久义说：“那好，那好，胡市长，你宣布去吧，愿走的都跟你走，不愿走的就跟我一起守堤，咱们两下都方便，你也算执行市委指示了！”

胡早秋实在没办法，只好到广播站去广播，先传达了平阳市委、市政府的电话指示神，接着宣布：围堰乡乡长兼党委书记周久义隐瞒对抗上级领导的紧急指示，严重渎职，已被撤职。胡早秋代表镜湖市委、市政府和防汛指挥部，要求围堰乡广大部群众听到广播后立即以村民小组为单位，有组织地撤离。

第一遍广播结束后，胡早秋嘱咐广播员守着机子一遍遍放他的这个录音，自己又给远在镜湖的白艾尼打电话，把高长河的要求和这里的况向白艾尼做了简短汇报，请白艾尼赶快组织员准备沿途疏导安排撤出的乡民。

原以为这么一来，大局就定下了，可胡早秋万万没想到，自己和白艾尼通过电话，走出广播站一看，广播站门外竟是一片黑压压的群

。这些浑身泥水的男们都盯着胡早秋看，看得胡早秋心里直发毛。

黑暗中有高喊：“你们凭什么撤周乡长？”

胡早秋壮着胆子道：“周乡长拒不执行市委指示！”

黑暗中的吼声马上响成了一片：“我们也不执行这样的指示！”

“对，我们有信心顶住洪峰！”

“我们听周乡长的，不听你们瞎指挥！”

还有点名道姓大骂胡早秋：“胡早秋，你狗东西别忘了，你也是从围堰升上去的，没有围堰老少爷们，就没你小子的政绩，你别他妈的吃在锅里屙在锅里！”

胡早秋又气又急，冲着众吼：“你们当中有没有共产党员？有没有？共产党员给我站出来，给我带执行市委指示！”

没站出来。

胡早秋火透了：“共产党员都在哪里？这关键的时候都没勇气了？”

群中有喊：“共产党员都在大堤上，和周乡长一起活呢！”

胡早秋没辙了，想了想，黑着脸往群中走。

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一直让到大堤上。

刚上了堤，围堰乡党委副书记老金冲过来了，一把拉往胡早秋的手说：“胡市长，你别气，千万别气，听我说两句！”

胡早秋恨不能搧金副书记两个耳光，狼也似地盯着金副书记：“有就放！”

金副书记说：“胡市长，乡亲们这不也是急了眼么？咱真不能撤呀！胡市长，你可不知道，打从半个月前开始抗洪，周乡长和我们乡党委威望可高了，可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高。你们现在撤了周乡长，怎么能服？撤就更不对了，明明守得住，咱为什么要撤？咱小物不敢说上级官僚主义，可实际况总是我们在大堤上的同志最清楚嘛！”

胡早秋手一挥：“现在况紧急，我没时间和你讨论，我就问你一句话，老金，你是不是共产党员？是党员要不要执行组织决定？”

金副书记说：“我好办，就是我跟你走了，这八万还是撤不走。『发布邮箱 Ltxs??A @ GmaiL.co??』”

胡早秋说：“你他妈的给我去做工作，去广播！”

金副书记说：“工作我可以做，广播恐怕还得请周乡长——我说了，周乡长现在的威望很高，比你当初在这里当书记时要高得多……”

胡早秋只好去请周久义。

周久义倒还配合，在广播中说：平阳市委和胡市长让撤也是一番好意，尽管圩堤不可能，但是，为防万一，把不承担防汛

工作的闲撤出去还是必要的。因此，周久义要求老弱幼和愿意撤离的同志听从胡早秋的安排，准备撤离。

然而，周久义的这番广播与其说起到了动员撤离的作用，毋宁说起到了动员坚守的作用。地址发布邮箱 ltxsbǎ@ＧＭＡＩＬ．CＯＭ最新?╒地★址╗ Ltxsｄz.€ǒm广播结束后，胡早秋没看到多少从圩堤上撤下来，倒是看到不少拥上了堤，其中还有不少同志，一面“三八突击队”的红旗在他面前呼啦啦飘。

胡早秋真绝望了，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么无能为力。

周久义却又过来了，说：“胡市长，你看，我没说假话吧？不是我不想撤，是乡亲们不想撤，第一次洪峰顶过来了，这第二次洪峰肯定顶得住！”

胡早秋已不愿和周久义讨论这个话题了，只讷讷地说：“周久义，我算服你了，你威望高，能耐大，你……你就这么拼吧，真把这八万拼到水里去，咱……咱就一起去坐大牢，去挨枪毙吧！”

就在这时，高长河的电话又打来了，询问况。

胡早秋带着哭腔，致悼词似地说：“高书记，这里的况糟透了，撤离的命令来得太突然，故土难离呀，乡亲们都不愿撤，局面基本上已经失控。高书记，我……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等候组织的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