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地愈发卖力，乐声充斥屋内。锦衣男子端着一杯酒，起身过来与陈哲同席而坐，

装作和陈哲并肩观舞的样子，手指却沾着酒水在陈哲面前写了一字。

陈哲颈不动，低眼一扫，见是一个叔字，顺手一抹，曲起中食二指，在那

滩水渍边轻叩两记。

锦衣男子见陈哲举动，面上掠过几分喜色：「这杜欣欣的妹妹杜欢欢是今年

的兑魁，可惜这两受了些风寒，还在承天府家中休养，待都尉明到了承天府，

小生再与你引见则个。」

陈哲莞尔一笑：「倒是让关兄费了，你我乃是通家之好，本不必如此。」

「哪里哪里。我关家叔侄二，多赖陈老大照拂，小小心意，本就该当，

我家做的便是这门生意，决计算不得费。」锦衣男子乃是陈哲在南疆遇到那位

关文泉的胞兄关文坚。

关家的青楼生意做得极大，这江南地界上足占得一半市面，家中财货几辈子

也花用不完。有了这般家资自然就要想着上进，只可惜，自关氏兄弟高祖那辈儿

发迹供家中子弟读书开始，一直到两兄弟父兄那代才养出一个举，好在关家

这位读书种子也算争气，中举之后又进京高中二甲第八名，选了庶吉士，有了顶

顶清贵的出身底子。

虽然后来又有了关文泉，可三甲同进士怎么比得过二甲庶吉士，这关家如今

全指望这位叔叔得势，背后能使的力自然毫不含糊，叔侄两都投在陈家门下，

这些年自然少不了四时八敬，陈哲来到江南，更是由关家的长房长子关文坚全程

陪侍。

关文坚此时所问，亦是他叔叔的紧要前程：

前不久，林纾枚她二哥得了长子，虽还未册封太子，左右春坊却已开张，这

般清贵衙门，自然让朝中争得血流。好在，林纾枚和陈家这一派虽说在朝中

不出，却也没敢真当他们是泥塑纸糊，这春坊里的官衔怎么的也得留两

个给陈鼐陈秋官。

而在陈鼐的诸多门当中，关家的叔叔关辉出身合适，资历也足，陈哲也旁

敲侧击递了些好话，最后詹事府的差事便就顺利落到了关辉上，因而这关家的

一对儿花魁，陈哲绝不是白拿。

当然，陈哲这回下江南自不是为给关家报喜讯拿好处而来，他手许多事

都着紧着落在江南这边。

先是有六扇门那边的诸般琐事。尤其是那赵元诚的根底首尾，江南这边落力

追查了半年，勉强也有了些绪。

然后则是这次下江南的真正名——为苗家老祖母贺寿而来。

这江南苗家来历不俗，看似代代男丁不蕃以子当家，外不免会觉得这家

噱大于声势，实则这苗家在江南通吃三界，称得上是背景通天。

于民间，苗家垄断江南大半织造缝纫成衣生意，积累数代，家产储蓄还要胜

于关家这开青楼的；于朝堂，苗家嫡几乎代代嫁与朝中高门，如今朝堂上那些

有积淀的世家累宦，无论簪缨武勋还是世代耕读，血脉之中多少都有些苗家影子，

即便连陈家这种上一代刚刚崛起的新贵，陈家主母亦算是苗氏远枝：于江湖，苗

家自有一套武艺心法传承，苗家又几乎个个天资卓绝，一大家子即便男丁不

多，亦不教外轻侮了，且江湖中几大门派中也向来不缺苗氏旁支拜。

也就是苗氏素来行事低调，这次苗家老祖母的八十大寿被定做家宴，只有远

近亲族才得着邀请，要不然贺客只怕是要占了半座承天府。

陈哲母亲的外祖父乃是这位苗家老祖母父亲的幼弟，陈哲自己也算不清自己

到底算苗家五服九族哪一服哪一族，可苗家的请帖还是发到了京中尚书府门前，

正好六扇门如今也需要与苗家好，陈哲这才特意出京走这一趟。

眼下同关文坚谈过关家事之后，陈哲顺势便提起了苗家那位老祖母。

为了与陈哲亲善，关文坚是处处尽心，只是陈哲打听的事，他也是力有不

逮，不由得讪讪笑道：「不瞒都尉，苗家在江南地界上地位超然，我关家虽有些

财势，在那苗家门前也要矮上一，莫说是知晓那位老祖宗的喜好，便是寻常

道之际，也不曾见过那位老祖母，这回寿宴，我关家亦是不曾拿到他苗氏的帖子。」

「哦？」陈哲略感意外：「以贵家的生意，难道不是苗家的大户么？」

关家名下在各地开有数十间青楼，一年也不知要在各种丝棉布料与成衣上花

费几何，饶是这般关系，竟没得着苗家送出的请帖。

关文坚笑容之中多出几分无奈：「苗家行事便是如此，我们关氏终究只有钱

财上的根基，那苗家当主迎来送往甚是客气，却也从不曾提起登堂拜母之事，乃

至前几年我那弟弟议亲之时，也起意求娶过苗家，最终还是被苗家婉拒，只道

是长房无适龄儿。」

陈哲心中暗笑，这关家也是自视甚高，若是关文泉求娶的是苗家分支，多半

也能成，最后无非是苗家长房瞧不上关家，关家又瞧不上苗家旁支罢了。

此时厅中乐声渐弱，杜欣欣一曲舞罢，复又屈膝于毡毯上，跪在两案前替

二分酒。

杜欣欣这番做派，大概也是出自关文坚的授意，陈哲懂得利害，之后的话题，

便不再谈彼此家族要事，只挑些江南地面上的官民逸闻相询，譬如这承金道两

府几位主官的官声为之类。

若是谈别的，关文坚或许还有些保留，可要说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场君子，他

这青楼老板腹中有太多既无伤大雅又木三分风月逸闻可说了。

两正聊到兴上，突然身下大船猛然一颤，接着船处传来粗豪喝骂之声。

关文坚微微皱眉，对着那乐伎领班吩咐道：「且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还未等那乐伎出仓，前甲板传来的动静就从喝骂变作惨叫与惊叫之声！

关文坚不通武艺，听到这声势面色微变，陈哲则心中一动念，起身直接从船

舱舷窗翻出，在船外稍借几步力，便踏上了前甲板。

前甲板上已做一团，一伙歹正扒着楼船船舷不断攀爬上来，而攀上船来

的歹正提着短刀鱼叉追杀船上的关家仆从。

关家的那些健仆本非待宰羔羊，然而那些歹更是剽悍强健，一个个的都有

后天五六段的功夫底子，远非关家仆役所能抗衡。

只是后天五六段在陈哲面前又何尝不是无法相抗的弱者呢？

见此形，陈哲当即出手，来的匆忙，不曾带兵器，便先跃过去空手白刃，

直接从那些水匪歹手中夺来两把短刀，随后转开身法，在群中若游龙惊鸿般

穿梭而过，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