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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薛兆乾算是身体力行地体味到了这句话。陈丽娘派带上重金去游说上下十八寨番地，他们以各种理由和借搪塞婉拒，竟无一响应！

薛兆乾忿懑地想到，昔作为龙州最高统治者，薛氏土司无限风光之际，上下十八寨番地无一不对薛家俯首称臣，唯薛家马首是瞻。然而，如今薛家有难相求之，上下十八寨番地却找了各种理由和借拒绝，心真是现实得可怕。薛兆乾无法责备谁，毕竟他师出无名，上下十八寨自是不愿与大明王朝为敌。薛兆乾感到他赤脚走在雪地里，快被冻死了，好不容易看见一个火堆想要过去取暖，围在火堆旁的上下十八寨番地非但不让他取暖，还一瓢冷水泼在他身上，这种心寒是冷到骨髓里的，寒彻每一个毛孔。

在战事的胶着与煎熬中，不知不觉已是阳春三月。

薛兆乾答应过陈丽娘要带打起神来，重振薛军士气，但接到最新密报之后，他忍不住长叹一气。

密报上赫然写道：报！报！报！四川承宣布政使司派出五千援兵紧急支援赵教军，已于成都府出发，不即将抵达江油关！

薛兆乾四目茫然，全然不知手里的密报掉落在地，只是呆呆地看着满目碎的山河，心灰意冷。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赵教的援军一到，江油关就会被攻，明军便会长驱直，踏平他的薛土司府，将他和他的家一网打尽。薛兆乾明白接下来的这一仗必败无疑，留给他的子已经不多了。箭已离弦，他再也没有回之路。生无法翻篇，更无法重新开始，既然已经无法回，就只能一步一步接着走下去。哪怕他会像残垣断壁一样碎落，死无葬身之地，他也只能狠下心来敬往事一杯酒，不回地继续走下去。

早已视死如归的孙竟起得知这个噩耗后，主动找到薛兆乾，向他表明心意：“薛土司大，若是赵教的援军到了，一旦他们攻江油关关隘，您就带着太夫她们先走。让竟起来断后，竟起誓死与江油关共存亡！”

“洛岩兄……”薛兆乾心里针扎般难受，“可是洛岩兄，你还年轻，还有大好天地任你闯，你何必留在江油关枉送命？”

孙竟起很坚持，他早就下定了决心：“薛土司大，您与令尊对在下的恩，竟起没齿难忘。当年如若不是承蒙令尊收留，竟起早已命丧黄泉，能多活这么多年是薛家赐予的恩泽。如今薛家有难，我孙竟起怎么能坐视不管，为了自顾自地苟活，而弃您与整个薛家于不顾？一个活在世上，若是连最起码的知恩报恩都做不到，那和禽兽有何区别呢？如果竟起此番不死守江油关，以后传到江湖上也难以立足。薛土司大，您无须再劝，竟起心意已决，绝无反悔！”

对于孙竟起的固执，薛兆乾是知道的，他没有再劝下去，只是心疼地拍了拍孙竟起的肩膀，百感集：“洛岩兄，谢谢你，我的好兄弟！希望这一次劫难之后，我们还能在一起把酒言欢，切磋武艺……”

周围的空气霎时变得异常凝重，孙竟起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点了点，当做是一个约定。

薛土司府上下被一片死亡的影笼罩着，和之前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影更加浓烈，压得难以喘息。

薛兆乾的家眷中，有的早早收拾好细软亡命天涯，有的知道命不久矣，拿出珍藏的美酒和山珍野味，穿上最奢靡的衣裳，骄奢逸地挥霍着为时不多的生命，仿佛每一天都是末前的最后狂欢。土司府里的下们几乎全跑光了，薛兆乾并没有加以阻拦，树倒猢狲散再正常不过。

明知这是一场打不赢的仗，薛兆乾却不能投降，现在的每一个时辰都在焦灼纠结地等死。等待赵教的援军到来，就像是等待地狱的使者前来索命，这种感觉令茶饭不思，夜寐难眠。那种临界于生与死之间的徘徊，生不得生，死不得死，濒临死亡的挣扎，连呼吸都是痛的。照镜子梳的时候，薛兆乾赫然发现他比之前更加苍老，才过而立没几年的他早生华发，像极了薛忠义生前沧桑的模样。

薛兆乾知道，正是他当初的莽撞，造成了如今的恶果。可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呢？一步踏错，步步皆错，再也无法回，直至万劫不复，身碎骨。不论如何后悔自责，终究还是无济于事，这就是生最真实的面目。

七后，赵教的援军如期抵达江油关。

赵教的援军带来的不仅仅是五千兵，更带来了火铳、木幔、撞车、望楼车、三弓床弩、临冲吕公车等大量攻城利器。决战江油关的生死之战，就此打响。

一时间，箭羽冲天，炮火耀眼，密密麻麻的兵卒如群蚁般涌出，填满视线。霾的天空下，各种冷兵器碰撞的声音和拼杀的嘶吼声，纷纷扰扰，哄喧嚣。薛兆乾命炮手加快装填速度，许许多多巨大的铅铁弹和石弹从江油关关隘的土炮里崩出，如流星般跌落，砸向正在拼命攻关隘的明军上，砸得那些兵卒脑浆迸裂，血模糊。沉沉的天幕之下，薛兆乾的土兵向明军投出一片生赭色的箭雨，仿若雨袭来。

明军死伤无数，赵教命魏长余强攻江油关关隘，尽量缩短双方对峙时间，一鼓作气，迅速攻关隘城防。魏长余冲锋在前，高举他的燕子镗，指挥兵士们以迅速登城为决胜前提，兵分四路。有的用三弓床弩作为进攻的掩护，有的使用木幔配合攻城部队，有的使用撞车靠冲撞的力量坏关隘的防御措施，有的合力使用配有机弩毒矢、枪戟刀矛等兵器的临冲吕公车坏垛墙。明军众将士将临冲吕公车推到江油关关隘脚下，最外层的士兵一齐高举盾牌，如撑起一把巨大的盾伞。待临冲吕公车车顶与城墙齐高时，车顶的明军通过天桥冲到江油关城门上，与薛兆乾的土兵激烈拼杀，车下层的明军则用撞车奋力坏城门。为了迅速趁虚城，明军攻城兵士用火铳仰，击退了关隘上的土兵守兵，架上云梯，缘梯登城，持弩弓，长戟，上关隘，与死守在关隘的土兵杀得昏天暗地。

战斗一直持续到五更，猩红的夜幕倒映着战场，大地已是残体，余下的兵卒早已忘却生的眷恋，远方的亲还在等待他们平安归来。烟尘四起间，他们眼中闪烁着血的光影，咆哮着，誓与敌同归于尽。

尽管薛兆乾的土兵万般抵抗，江油关关隘最终还是被强大的明军攻了。

在孙竟起的不断催促下，薛兆乾只好趁天黑带着陈丽娘，在广武十二骑的护送下，带上些金银细软，顺着涪江沿江而上，开启亡命之旅。薛兆芝因宁死不愿和薛兆乾一起逃亡，被滞留在薛土司府。江油关关内，只剩孙竟起带着残兵损将与赵教的明军负隅顽抗。

夜色中的嘶吼如同最后的困兽之斗，飘扬在江油关关隘上空。孙竟起手持长剑杀明军重围奋力砍杀，敌的鲜血在他的盔甲上，满地的血污浸透进泥土里，染红一整片大地。魏长余并没有与孙竟起正面单挑，而是暗中命令弩手放箭。苍穹之下，万箭齐发，如密密麻麻的鸟群，向孙竟起猛烈袭来。孙竟起在火光的映照下，看到不计其数的箭支向他飞来，顿时瞪大眼睛，自知况不妙，飞快地挥舞长剑一边抵挡箭支，一边往后退。

面对铺天盖地的箭雨，就算孙竟起武功盖世也难以抵挡。身中数箭的孙竟起半跪着，剧烈的疼痛使他不得不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长剑进土里，当做拐杖一样，强行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孙竟起战盔里包裹着的是一颗永不认输的颅，是江油关最后的希望，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