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了可以度众生，佛法由此进大乘之境。

“有佛！”

竺道安感觉到了徐佑话语里透露的杀机，微微一笑，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出身本无宗，而本无宗以般若学为立宗之本，可要讨论佛，必然要借助涅槃学派的典籍。只是事已至此，以胜为先，竺道融师兄想必也知道形势所，骑虎难下，不会怪责于他。

两的锋，明面上波澜不惊，其实暗地里已经黑云压城，若不是对佛门经义和宗派之别了解颇，这会只是一雾水，看个热闹而已。

可在座如张紫华、顾允和四姓门阀以及其他名士却齐齐吃了一惊。时下般若空之学仍旧占据主流地位，尤其以本无宗竺道融为首，对“佛身是常，佛是我”之说甚为不满，斥责此说为不通真照。

竺道安如此公开唱反调，实在有够大胆。

“这道厉害！”

张紫华低声道：“一环扣一环，原来在这等着竺道安，可谓谙心，机关算尽！”

顾允皱眉道：“他想借竺宗主来给竺道安施加压力，手段和心计是有的，却不见得学识更高。就算侥幸赢了，未免胜之不武。”

张紫华知道顾允为方正，也不与他争辩，笑道：“胜负还未分……我们不急，继续看！”

正如张顾二所说，徐佑将话题引到佛，有用竺道融压制竺道安的意思，但这只是稍带，真正的目的隐藏极，无能够发觉。

“哦？”徐佑露出笑容，反唇相诘，道：“若一切有众生皆有佛，那一阐提又如何？”

竺道安终于神色微变！

其实现下的楚国佛门已经感觉到了般若学的局限，本无宗居于六家七宗之首，内里不乏有试图研其他的经义来茧成蝶，另寻一条出路。

譬如竺法言，当初钱塘湖雅集，竺法言被都明玉的雄辩到死角，也曾借《华严经》的经义反败为胜。

竺道安是竺法言的师叔，这二十多年不问世事，专心译经诵经解经，尤其对六卷《大般泥洹经》研究颇，他从六卷经文里辨析出了一个前未有的大胆命题，也就是徐佑方才所问：

一阐提有没有佛，能不能成佛？

其实在六家七宗之外，很多有识之士，包括佛门北宗的大部，已经基本赞同一切有众生都可以成佛，但唯有一阐提除外！

何谓一阐提？

完全断灭善根、不信佛法、无法生菩提心的大恶，就是一阐提。

《大般泥洹经》里清晰的写着：一切众生皆有佛心，以是故，断无量亿诸烦恼，即得成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除一阐提！

要知道，在很多佛门的经文里，一阐提，可是连如来都治不好的坏蛋！

竺道安缓缓起身，于莲华台上绕行一周，望着台上台下那无数仰观望的群。那里面有正定聚、有邪定聚、有不定聚，然而却都是苦海行舟里的可怜，生有识，自有佛，岂能取此舍彼，独留一阐提沉沦六道？

“一切有众生皆有佛，自然也包括……”竺道安回到蒲团坐下，眼脸低垂，神色平静，道：“一阐提！”

这三字，如惊雷炸响，顿时掀起滔天巨！

《大般泥洹经》流江东已有五载，是《般若经》之外最为盛行的佛教经文，读过并研究它的不是少数。虽然在本无宗为首的六家七宗的打压下，泥洹经还没有形成真正的学派，但它的影响力已不可小觑。

竺道安认为一切有众生皆有佛，这虽然跟本无宗的教义有违背，但大家心知肚明，总不能睁着眼说瞎，非说众生无佛，那徐佑只要拿着《大般泥洹经》砸过来，竺道安就辩无可辩，这一局立刻就输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竺道安同样可以拿着《大般泥洹经》来告诉徐佑，一阐提没有菩提心，不可成佛果，自然没有佛。

简单，直接，而且有杀伤力，可竺道安却选择了截然相反的答案，他明明白白告诉世：一阐提亦有佛。

这可是邪见，违背了佛门经旨，若有抓住不放，足够将竺道安驱逐出僧团！

竺道安，失心疯了吗？

这是同时盘旋在很多脑海里的念，跪伏在莲华台下的五百白衣僧众更是如丧考妣，茫然四顾，一副不知所措的可怜表。

只是这些不明白，竺道安经过这些年的剖析经理，彻微，敏锐的发现六卷《大般泥洹经》里诸多矛盾和错误之处。眼前这个林通，看似名不见文，可只有身处局中的他才知道，此通佛法，且善于辩诘，殊不知这正是其布下的陷阱？

如果林通同样发现了《大般泥洹经》里的疏漏，以之反驳“一阐提没有佛”的论调，到了那时，自己岂不是哑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竺道安猜的没错，如果他真的敢这样做，徐佑会用此时还没有传江东的真正的《大般涅槃经》为利刃，将整个本无宗的脸皮给揭下来。

不过，徐佑没有想到，竺道安竟然真有这样的大智慧，在《大般涅槃经》还没有南传时，以个的力量，将佛论往前推动了一大步。

仅此一点，竺道安已经站到了整个江东佛门的至高处，俯瞰众生！

这样也好，爬的越高，摔的就会越重！

“上座可想好了？一阐提，杀生、妄语、轻慢、贪求、嫉妒，善法既尽，十恶具足，莫非也能成佛？”

徐佑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快不慢，冷静中带着平和，可听在张紫华等的心里，却仿佛战鼓催魂，滴滴点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央掘魔罗经》说一阐提十恶具足，不能证佛道；《无上依经》说一阐提诽谤大乘，堕邪定聚，不得证无上菩提；《楞伽经》也说一阐提无涅盘；再加上《大般泥洹经》，四种经文，历历在目，你还认为一阐提，可成佛吗？”

顾允忍不住和张紫华说道：“我收回方才的话，这不仅有手段，而且学究天，其才不在竺道安之下……”

张紫华颌首，道：“我现在有几分相信他是宁长意派来的奇兵了，且看竺道安如何反击？”

竺道安的反击十分犀利，抓住了徐佑说辞里的漏，道：“《佛说长者法志妻经》将恶授记成佛，《不思议光菩萨所说经》将婴儿授记成佛，《佛说光佛经》将牛畜授记成佛，《佛说萨罗国经》将好授记成佛，《阿阇世王授决经》将犯五逆罪授记成佛……诸如此类，多有一阐提而成佛者。此五经，比真所言的四经可信么？”

徐佑笑道：“杀一和杀两只羊，孰轻孰重？譬如良医，悉能疗治一切诸病，唯不能治必死之。诸佛菩萨亦复如是，悉能救疗一切有罪，唯不能治一阐提！”

“一也好，两羊也罢，和一阐提俱在迷界之中，既在迷界，当是有众生。迷界中一切诸佛常住不变，毕竟安乐。而诸佛具常、乐、我、净，且佛无差别相，只要生生受持，听受斯经，过亿亿万劫，一切有众生终可成佛。”

竺道安坚信，他没有错，错的只是经文。（注：我，指常住无变的如来，常，指如来法身，乐，为涅槃，净，为诸佛正法。）

徐佑连番试探，几乎可以断定竺道安的浅和底细，故而不再在这个问题上和他纠缠，该铺垫的已经铺垫完了，竺道安的神和压力也绷到了最紧。他或许以为自己黔驴技穷，已是强弩之末，却没想到前面的诘难只是开胃菜，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