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沉思了片刻：“那么，父皇的谏臣是谁呢？”

“你父皇么……”太后眼中有一丝的闪神，立刻又镇定下来：“你父皇为谦厚，善能纳谏，你父皇的谏臣最多，李沆、寇准、李迪等，都是你父皇得用的谏臣。就连鲁宗道，也是你父皇发现的才，特地留给我作谏臣的。”她的话沉稳有力，充满了不可置疑的尊崇之意。

然而她的心却是被这一句话而起了叹息之意，真宗一生，的确没有一个真正留得住的谏臣，这也的确是一件憾事，若非如此，也不会弄后期王钦若等擅权弄鬼。然而，真宗毕竟是她的丈夫她的君王，莫说她不许别对真宗的处事治国有任何非议，便是连她自己偶而闪过一丝否定的想法，都会觉得有些不应该。

赵祯自然懂得她的意思，想了想忽然笑道：“母后说最重要的可以终身信之的谏臣，只要有一个足矣。父皇也肯定有一个终身信之的谏臣，只不过母后没说罢了……”赵祯停了一停，见太后疑惑地看着他，方才慢悠悠地说道：“便是母后！”

“噗——”太后看了半见他不说话，正端了杯茶在喝，一听这话，不由地把茶了一地，指着他笑着说不出来：“你你你、你这孩子好的不学，倒越发会说奉承话了。”

赵祯正色道：“母后常教导儿臣，都是做的大道理，治国的大策略。母后通谋略、心怀天下，既然在父皇身边这么多年，母后才是父皇可终身信之的，也是唯一能够终身进谏父皇的。”

太后收了笑容，摇了摇：“不，母后不是谏臣。”

赵祯不解地看着她：“不是？”

太后叹道：“谏臣不仅是进谏之用，更是位列朝堂上的一个衡器，有一个刚直不阿，不畏天子的谏臣立于朝中，那些大大小小的臣子们，行事也得掂量三分。像丁谓这样的前例，是万不可再发生了。谏臣不但是鉴君，更是鉴臣。都在这面大镜子前，收敛几分。一个心底无私，毫无面的谏臣，用来节制臣子们的结党擅权，是最好不过了。所以，我会包容一个谏臣，也必须留着一个谏臣。”太后的声音极为冰冷，听在赵祯的心中更是寒气直冒：“官家，这就是帝王之道，用之术。每一个臣子的安排布置，留与弃，都如同棋子，要从全盘考虑。”

赵祯恍恍惚惚地出了崇徽殿，也不知道何时坐上了御辇，等御辇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在保庆宫了，杨媛站在宫门前，似已经等了很久，见他下辇，连忙迎上去将他带进内殿，又迸退左右，这才悄悄地问：“官家，事怎么样了？”

赵祯脸色仍有些苍白，忽然笑了一笑道：“小娘娘，桢儿惭愧得紧，原以为他们在朝堂上胡说八道，大娘娘一定会生桢儿的气——”他顿了一顿，见着杨媛满脸忧色，忽然笑了。

方才他正在保庆宫内，忽然听阎文应来报说鲁宗道在朝堂上顶撞了太后，杨媛听了具体况后，忽然脸色一变，便要他立刻去崇徽殿向太后请安，并请求治罪鲁宗道。

杨媛自他去后，便一直悬着心，却见赵祯顿了一顿又继续道：“鲁宗道什么也改变不了，母后要做的事，谁也左右不了。”杨媛的脸立刻变得惨白，却见赵祯反而微微笑了起来：“小娘娘太关切桢儿，所谓关心则吧！却忘记了其实在大娘娘的心里，对桢儿的好，并不亚于小娘娘啊！”

“方才你们谈了些什么？”杨媛忍不住问。

“谈了……”赵祯的笑容绽开：“大娘娘教我帝王之术。”

“帝王之术啊！”杨媛松了一气，顿时觉得心一块大石落了地。看着赵祯坦然笑着，心中忽然酸楚了起来。

年轻真好！

什么都不知道，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