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了官家跟前，就算是到了咱们国公跟前，这话也是说不响的。”

潘蝶伏在张氏怀中：“嬷嬷，我心里难受。”

张氏哽咽着抱住潘蝶：“我的儿，成不自在，自在不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时无话。

秋的午后，一片暖洋洋的阳光进揽月阁。

韩王元休手把着手，正在教刘娥写字。

皇帝虽然是行武出身，但却是极喜欢文墨的。自登基以来，大兴科举，至今已经取进士近四千，远超历代。且皇帝亲自阅卷看文，一万机之余，仍读书不辍。他曾下旨令李昉、扈蒙等汇天下百科之书，编纂《太平总类》，不论政事繁忙，时间早晚，每必亲自阅读三卷，因事有缺，暇必追补之。有时夜阅书，左右相劝，便道：“开卷有益，朕不以为劳也！”

皇帝如此，诸王更不敢怠慢，因此上诸王也都是勤习诗文，俱都是文武双全，其中楚王元佐，自然是其中的佼佼者，另外如益王元杰，不仅善于填词，而且以工书、隶书、飞白书而最能讨皇帝欢心，更建楼贮书二万余卷。

元休于诸王之中，虽不及楚王、益王，文才亦属中上，于家中调教婢妾，自然是绰绰有余。握着红酥手执着玉管小笔，在澄心堂纸上一笔一笔地描绘；听着那略带着蜀音的软语娇音念着李商隐的无题诗、李煜的小词，自然也是一件赏心乐事。

自那风波之后，已经有两个月了。因了那场闹事，韩王王妃两一时之间谁也不肯先低去找谁，元休索暂时避开了潘蝶等，每上朝去，便令了两名侍卫守护着，每回府，便到揽月阁中，两关起了门，一起弹琴下棋，吟诗作画，放风筝，踢绣球……

清晨，他们携手起来，采集花上的露水沏茶，然后等元休回来时，或谈诗论文，或莳花弄香，抢风筝，扑蝴蝶。晚上，添香品茗，或月下对酒，元休抚琴，刘娥鼗鼓起舞。他教她习字学文，她为他研墨弄香，他为她绘像画眉，她为他唱曲解闷，说不尽浓蜜意，恩无限。

元休在府中正式宣布了自己已经纳了刘娥，一时府中上下，俱改称她为“刘娘子”，龚美已经改称刘美，过得不久也娶了宋师傅的儿宋大姐，一时俱安。

这一正是七夕节，揽月阁上早已经结彩弄灯。

元休教了半会儿，见刘娥却是无心写字，眼睛只向外面溜去，知道她的心早已经飞出去了，笑着放手道：“好罢，今天看来你是没心学习了，咱们出去玩罢！”

两走到院中，见侍们已经备好了一切：水面上已经放着铜铸的凫雁、鸳鸯、鱼等称之为水上浮的，院中放着谷板，上面种些小苗，在苗间搭出些小屋小车。在院子正中，扎起一个台子，摆放着新采的荷花、雕出花样的瓜果，做成各种各样的面食、糖果，还摆着果实将军，台子的正中，则摆着一个饰有金珠罩着红纱的玉制摩睺罗（注：罗是乞巧节用的巧神，形如手持荷叶的童子）。

刘娥也兴致勃勃地参与进去，一边帮着倒忙，一边惊笑不已。她长到十五岁，流离甚多，何曾过过节，初过七夕，喜得看看什么都是新鲜无比。

见太阳甚好，刘娥拿了个玉碗，在碗里投着小针，但见那小针伏在水面上，慢慢地转动着，看那影子散如花、动如云、细如丝。元休喜得拍手笑道：“乞到巧了，我的小娥原本就是最巧的娘子！”

玩着玩着，不觉已是黄昏，用过七巧节的诸般巧食，眼见一弯新月升起，刘娥学着上了香，将喜蛛放在盒子内，等次看它结成什么样子的网。

然后，两手拉着手，来到荷塘边，将那些水上浮点着了蜡烛，一一放池中，看着流水将它们远远地推送出去，刘娥微微一笑，看着元休，正色道：“三郎，今天是七巧节，牛郎织尚且相会，你去王妃那里坐一坐吧！”

元休脸色微微一变，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欢喜，抚着刘娥的发道：“小娥，难为你说出这番话来，她这么对你，你还为她说话。她但凡有你一半温柔宽厚就好了。”

刘娥低道：“可是你总是要去的呀！今天是七夕，你要再不理她，她就更恨我了！”

元休拉着她道：“我也本想过去一下。却不是为她，而是为你好些！解了她的怨，咱们才能长长久久的呢。否则，我心中终是不安，怕你会有什么事。”

刘娥微微打个寒战，强笑道：“看你说哪儿去了，三郎，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元休笑道：“对了，近些子，大皇兄渐渐大安了，昨天我去看他，他还拉着我的手问功课呢。往我最怕他问我功课了，如今我却是听到他问我功课，欢喜得不知道怎么才好。父皇比我更欢喜呢，半个月前，他还下诏大赦天下，为大皇兄祈福！我看再等到年底，皇兄就应该痊愈了，父皇心必是极好，那时我便正式为你讨个封号，从此咱们天下太平！”

刘娥不由地合什向天祝道：“上天保佑，楚王殿下吉天相，一切否极泰来！”

元休不由得也祝道：“上天保佑，大皇兄身休安康，一切都否极泰来！”

元休去潘蝶处了，刘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感觉到一阵凄凉，这样的一个七夕夜晚，自己却只能独自守着揽月阁。可是，她不能不说这样的话，不能不劝元休。

昨，刘媪来找她。

当时她正在练琴，一曲毕，转竟看到刘媪坐在她身边，也不知道坐了多少时间，吓得险些把琴弦都割到手里。

自那王妃来大闹一场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刘媪，此时见她忽然到来，岂有不惊之理。

不想刘媪这次态度却是极好，一派和颜悦色，反而赞道：“你才学了没多少时间，就能弹成这样，果然聪明得紧。”

刘娥只觉得后颈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每个字都说得极是小心：“我所有的一切都是王爷所教，是我愚笨。”

刘媪摇：“你并不愚笨，反而是我小看了你。小娥，你是极聪明的，你可知道我今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

刘娥有些苦笑，又有些冷笑：“大约可以猜到。其实嬷嬷来得比我预料得要晚许多了。”

刘媪肃然道：“王爷成婚前我就劝过你，如今我再劝你。刘娥，你的心气再高，抵不过你的命啊。”

刘娥忽然只觉得内心一冤忿，竟是再也忍耐不住，反问道：“我知道，我认我的命，我就是个丫环，我还有什么命不肯认？可王妃呢，她随手就要别的命，如今连句代都没有。侵害别的，高高站在那里，反要被害的，跪下来认命。我们就这么贱吗？”

刘媪听了这话，顿时变脸：“你也太大胆了！难不成，你要王妃向你认错不成？如今王妃不追究你，已经是够大大量了。”

刘娥冷笑一声，反讥：“王妃是不追究我，还是追究不了我？她是向您承诺过永不追究，还是您自欺欺地以为？”

刘媪一呆，刘娥这话，可正说中她心底了。她这次来，就是劝刘娥低，甚至她自己信心满满地同她说，可以不再追究。可这不再追究，还当真是她自己的以为，而并没有来自王妃的承诺。她感觉到自己的虚弱与对方的挑衅，不由得恼羞成怒起来：“你……你还想怎么样？做下的，你能要主子给你什么承诺？你给我记着，贵永远是贵，贱婢永远是贱婢！”

刘娥见她如此，也不客气，道：“都是大宋子民，天子之下，哪来的天然贵，天然贱？嬷嬷以为现在还是命如芥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