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晓蝶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上课，比第一天还麻烦。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她想好的擒王策根本没用。

张勇没在她的课堂露面，据说早上被他爸爸绑着双手拖了过来，他爸爸还站在窗外盯了一节课，但他爸爸前脚刚走，张勇后脚就跑掉了。

嘴角带青痣的生叫何丽丽，任她怎么问，要么点点，要么嗯嗯两声，若不是昨天亲耳听到何丽丽吼张勇三鼻涕，她都要以为何丽丽是哑了。

课还没上到一半，已经有三个学生因为弟妹哭闹而早退。

再上一会，楼下突然有大喊：“何丽丽，你又死教室里了！”

何丽丽仓皇站起来，连文具课本也来不及收拾，便往门外冲。

课后，庄晓蝶收拾好何丽丽的文具课本，回到办公室时，遇见叶校长依旧在写东西。

听她说起何丽丽况，叶校长搁下笔，一声长叹，说这孩子家里爸爸常年卧床，靠妈妈和大哥卖菜过活，因为生活困难，六岁和八岁的妹妹去年先后卖给了别家当童养媳。

“如果不是我劝过几回，加上还要靠何丽丽照顾她爸爸，她也早给卖掉了。”叶校长叹息道。

庄晓蝶想起何丽丽上课时如饥似渴的眼神，又想起方才她跑出教室时的仓皇与狼狈，心中似乎被狠狠挖掉了一大块。从小父母双亡，后来嫲嫲和公公又先后去世，她寄篱下，以为自己是最不幸的。

这时候，她才真正明白，比自己不幸的多多着呢，自己虽然寄篱下，却衣食无忧，还拥有选择如何生活工作的权利，而何丽丽她们，就像被压在大石底下的野，费尽心思挣扎着钻出来，竭力去接触一点点阳光。

她之前还嫌弃生们不够用心，却不知道，这已经是她们辛苦劳碌之余的最大努力。

她望着瘦削的叶校长，此时才真真正正明白叶校长开办子夜校和暑假平民小学的意义何在。

“叶校长，我也要像你一样，努力去帮助她们！”她激动地表白。

叶校长笑笑，说：“行，我相信你的热！”

庄晓蝶决心走进学生家里去，更多地了解他们。

下班后，她并没回董家，而是在附近巷子里兜了一圈，撞见张勇和三鼻涕在河沟边钓鱼，一听到她招呼，两一怔，齐齐跳进了河沟，几个起伏，已经游远了。

她撞见一个背着弟弟的生何淑慧在门择菜，聊了一会，何淑慧为难地表示家里窄小暗，不方便请先生进去坐，下回有机会再说。

庄晓蝶看了看何淑慧脸颊耳朵红通通的，又见屋内里面的确一片暗跟小山似的，想来何淑慧不知费了多少勇气才拒绝自己。

她连连摆手，说没关系的，又从手袋里掏出一捧糖果，递过去：“先生请你吃糖。”

何淑慧不接，呆呆坐着，手里还抓着一把菜，背后的弟弟却糖果糖果的嚷嚷起来，耸动着身子，伸长手臂要抓糖果，差点整个从背带里翻下。

庄晓蝶赶紧上前两步，把糖果放到何淑慧膝盖上，给弟弟剥了一颗，塞到他嘴里，又给他抓了一把。

“谢谢先生。”何淑慧低着道，一把手攥紧了糖果。

庄晓蝶不好再打扰，起身告辞。

她连续又撞见了三个生，一个在择菜，一个在给弟妹喂饭，何丽丽则挑着满满的水桶刚刚到家门。

她刚开打招呼，正在往大水缸里倒水的何丽丽立刻道：“庄先生，我没空招呼你，你快走吧！”

话音刚落，屋内便传出来一个男的声音：“丽丽，是谁来了？快快请进来坐坐！”

“没！是隔壁三婶！”何丽丽转瞬又压低了声音，催促庄晓蝶快走。

庄晓蝶料想里面的男定是她瘫痪在床的爸爸，既然都到家门了，脆进去看看。她快步绕过何丽丽，踏进屋门，道：“是何先生吧，我是丽丽的国文老师。”

“是先生呀，快快请进，请进！”男惊喜地道。

一阵难闻的气味冲鼻而来，庄晓蝶咬了咬牙，继续向前，却被拉住了手臂，一回，对上了何丽丽含泪的双眸：“先生，求求你，别进去！”

这时候，庄晓蝶双眼已经渐渐适应了门内暗的光线，看到厅堂角落有张小床，床上蜷着一团黑黝黝的东西，想必那便是何丽丽的爸爸了。

她诧异何丽丽的反应。就算爸爸瘫痪屋内有异味，何丽丽也不应该怕看到吧。

“没事，我就跟你爸爸聊几句。”她安慰地拍了怕何丽丽拉着自己的手。

“先生，请进来吧，我们家就这样邋遢，难为丽丽妈妈和大哥整在外奔波，也难为丽丽照顾我一个废，唉——”何丽丽爸爸沉重地叹息着，突然提高了声音：“丽丽，还不请你先生进屋！”

庄晓蝶敏锐地捕捉到，随着他爸爸的吆喝，何丽丽抓住自己手臂的手一震，随之松开了，也退到了一边。

“先生，别听他诉苦！”耳边飘过一句压得更低的话。

庄晓蝶慢慢走过去。何丽丽爸爸挣扎着探出光来，是一张臃肿的圆脸，仿佛装满了水的气球似的，双眼被挤成了一道线。

“你是先生？真真没想到，先生这么年轻漂亮！”何丽丽爸爸感叹一番，继而叹息自己没用，连累了妻儿，本来想一死了之的，现在连死也死不成。

庄晓蝶连忙安慰他，说一家齐齐整整比什么都重要，劝他别想不开心的事，只管往前看，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别家的子总会越过越好的，我们家，不可能！先生，你不知道哇，丽丽妈妈和大哥忙夜忙，挣来的钱勉强够大家喝碗白粥，我的药费，赊三回还一回！这样的子，真教我一个大男生不如死！”何丽丽爸爸说着说着，竟然哼哼唧唧哭了起来。

庄晓蝶不出声，不管多漂亮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们家需要的，绝不是几句漂亮话。

她打开手袋，从里钱包掏出几张钞票，放到床边，道：“丽丽爸爸，惭愧，我的力量也很薄弱，只能请你——”

“谢谢，谢谢先生好意，你真是大好哪。”何丽丽爸爸迅速抓过钞票，拿到眼前看了看，大声喊何丽丽，让她赶紧给先生上茶。

何丽丽气冲冲走过来，道：“咱们家哪里有茶杯！”

“没茶杯不会用碗吗！上回你刘先生过来不是送了茶叶，搁碗橱上了！”何丽丽爸爸笑嘻嘻地道，脸上还挂着两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