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凡物偏能动世（1）

已是三月末，夏天的脚步越来越近。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暮春的微风越发的薰，少了三月初的花香，却更添了几分暖意。

汴河之上，有来，有去。与亲友相见时，抱痛哭；与家分离时，洒泪而别。官船停靠的码上，这一幕幕活剧天天都能看到。已是不足为。

韩冈也是来送的。苏缄要走了，他在京中待了有半个月，两次觐面圣，可见天子对南方局势的重视。而在苏颂的牵线下，在宫中匆匆一会之后，韩冈也与苏缄又见了两次，一起坐下来喝酒聊天，联络一下感。

有了这一份酒桌上培养起来的，两边的关系也就密切了起来。在苏缄向赵顼要到了一批军器之后，韩冈便送了他一个顺水，答应将邕州的单子放在军器监出货的最前面——天子点了，枢密院也已批复，军器监这边只要将单子上的军器生产出来，就不用再送去库中耽搁时间，只需将几份公文缴上去走流程，就能直接顺着汴河将这批军器派送出去。

韩冈这算是顺水，惠而不费。也就是因为已经归属三衙的军器，要转给地方州县在制度上需费更多的手续，而臂弓这样的兵利器总是紧缺的缘故，他才有得做。但已足以让苏缄感激三分，也给足了苏颂面子。

等到苏缄启程返回广西，苏颂便约了韩冈一起来相送。

三月的春风中，汴水畔拱手相别，当然不会有‘寒蝉凄切’；也不会是‘满天风雨下西楼’。但以苏缄、苏颂的豁达，分别时也免不了要感慨动，说一句‘此不可道，此别何时遇？’——两皆已老迈，时不多，再会面也许已是遥遥无期。

在苏颂家的子弟送过他们的叔祖之后。苏缄带上京来见世面的孙儿孙，便一个个上前来拜别苏颂和韩冈。

韩冈虽然年轻，但名声之大，苏颂都难以比拟。面对苏颂，苏缄的两个孙子是恭恭敬敬，而在韩冈的面前，则多了几分崇慕。两个生长在广西的孩子，虽然不及京城子弟的能说会道，但胜在质朴，颇得韩冈好感，也出言勉励了他们几句。虽然两边的年纪相差不远，但外看来，却是半点也不见违和。

另外还有苏缄的孙，尚未长到需要避忌外的年纪，也一起过来细声细气的向苏颂、韩冈道着万福辞行。小孩儿乖巧知礼，长得也讨喜。看苏颂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四时庆喜的小金牌来做饯行礼的样子，就知道他很是疼这个侄儿。

韩冈也带了一份饯行礼来，但都已让送上了苏缄的官船，现在则是两袖空空。

“这下可丢了。”韩冈毫不介意的摊了摊手，半开玩笑的说着：“这样吧，小娘子可有什么想要的，金糖、菓子，还是泥、塑像，我这就派去买来。”

小孩儿仰起了，张着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这些金娘都不要。大爹爹连愁眉不展，金娘只想要大爹爹能笑起来。”

韩冈被一个六七岁的小丫惊到了，转看着苏缄，见他脸上也是带着讶异。摇了摇，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如此乖巧聪明的小孩的确少见，不论是不是有教的，能流利的说出来，已经很难得了。

“这礼要送倒是不难，皇城勿须再担心。给邕州的军器，今天早上就已经装船发出了去，要不然韩冈也没脸来相送。船走汴河扬子江，从湘水再转灵渠下去，说不定会比皇城还要早一步到邕州。”

苏缄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这一件事，半个月来一直存在心上。韩冈虽然信誓旦旦，可不看到实物，如何能放得下心来？

“金娘多谢舍。”小丫装着大的模样，冲韩冈福了一福，等抬起，却又不好意思的躲到了苏缄的身后去了。

“难得的孝顺孩儿啊。”韩冈对着苏缄夸着，“我家的儿再过上两三年，能有金娘一半乖巧，我也能放心了。”

苏家的这个孩儿的确很不错，韩冈看着也喜欢。要不是自家的儿子才三岁，说不定就要跟苏缄定下亲事了。

摸了摸孙儿的，让母带她先上了船。苏缄来到韩冈身前，正容行礼：“多谢玉昆。”

“不敢当啊！只是为国，何敢劳皇城谢。”韩冈还了一礼之后，不由得一叹，“不过其中臂弓也只有五百架，几场大战下来，差不多就要报废光了。”

重弩保养不易。其力道往往都在三石以上，几百斤的力道就藏在弩身中，当然很难保证使用寿命。尤其是在战场上，集中在短短的时间里连续几十箭下来，总会有一批重弩会报废。而不像战弓，其使用寿命要远远胜出。

不过臂弓有个好处，就是筋角之物用得少。‘以檿为身，檀为弰，铁为登子枪，铜为马面牙发，麻绳扎丝为弦。’弩身是山桑木，弩臂是檀木，遇水也不会对弩弓损伤太厉害。哪像普通的弓弩，到了湿润的南方，其中用着牛筋牛角的部分，很快就会因为吸水而失去弹。

“能有五百架臂弓就不错了，原本城里还有一百架。有六百臂弓守城，十天半个月，邕州城决不至于有失，到时候桂州也就能派兵来支援了。”

韩冈脸色有着一分沉重，苏缄的气似乎就是在确定战事已不可避免：“趾当真敢于来犯？”

并不熟悉历史的韩冈，自然也不清楚趾到底有没有在此时犯界。但他能确信，广西广东没有在北宋丢给趾过，至少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要么就是这一仗脆没有打，要么就是打了，但只是很小的战争而已。

“这一事也只能是未雨绸缪，谁也不能说趾一定会出兵。但刘经略禁汉与趾互市，这等于是将边境的侬部族全都推到了趾一方。有了侬部族的支持，就是多了两三万兵力。说不准什么时候，趾就会动手了。”苏缄浑浊双眼眯了起来，叹着气道：“前几天不也跟玉昆你说了吗？广西军中皆已糜烂，实际兵员不及军籍簿上的三分之一。邕州以南，也就几个寨子还能抵挡一下，其余州县哪里还有兵来守？”

大宋南方的军队基本上可以当成是笑话，这一点是天下的共识。要不然当年侬智高叛，也不会让狄青领着西军万里迢迢的赶赴昆仑关。而苏缄当时在广东征发当地兵员，就是在侬智高的蛮兵手上吃了一个大亏。

不过区区一个南方小国，若当真敢于侵犯大宋疆界，却也是自寻死路。如今不是太宗的时候，因为北方战未休，所以放了趾一马。现在趾若敢将动手的借送来，天子肯定是要笑纳的，韩冈也百分百的支持：“趾本是汉唐旧郡，如今却成为外藩。若趾当真敢于凌犯中国，那就是大宋恢复前朝旧疆的时候了！”

韩冈少年锐气，苏缄、苏颂听着倒是一点也不怪，便是相视一笑，同声道：“若胆敢逆天犯顺，自当出兵重惩之！”

船上的船老大这时过来催促，“皇城，时候差不多了，再迟就来不及赶到雍丘了。”

行船多忌讳，尤其忌讳行不依时。

苏颂也是时常泛舟于江湖之上，自然知道这个规矩。轻声一叹，对苏颂、韩冈拱手相辞。他在岭南多年，在京中除了苏颂，更无亲友。这一趟上京，能多一个韩冈，却是难得至极。韩冈虽无赋诗以表离，却还是跟苏颂一起，照习俗在河边折下一枝柳枝，赠给了苏缄。

接过柳枝，别过苏颂和韩冈，苏缄走上跳板，登船起航，并不回顾。一艘六七百料的官船，就随着水流，渐渐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