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4）

刘源现在还会偶尔想起渭源追敌的那一夜，不仅仅是在清醒的时候。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就算时间过去了差不多有半年，他在睡梦中仍不时的会梦到率领麾下骑冲敌军阵营中的场面。

如同饿狼冲羊群，追赶着不敢反抗的敌，把长枪捅进他们的后背。

长枪不知挑过了多少的命，枪尖上凝聚的血腥，浓得就像整个浸泡在血海之中。

刘源只觉得杀戮得从未如此恣意，成百上千的蕃奔逃着，被他麾下的军队毫不容的驱赶起来。

结吴延征在混中不知是谁所杀，但瞎吴叱的那条胳膊，刘源依稀记得他曾纵马踏过许多落马的蕃军士兵。前一次见到瞎吴叱的时候，只剩一条胳膊的新晋熙州刺史，还拿眼睛瞪着自己。

那种敢怒不敢言的眼，一直留在刘源的记忆里，想起就觉得痛快。

刘源浑家起身的声音，把刘源从梦中吵醒，变得半睡半醒的时候，不知不觉又想起被流放到河湟之地的那一天。

作为最后一批被流放到河湟的叛军罪囚，上千男老少拖着脚，经过了漫长的跋涉，才终于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

那一天的天气很不好。

雨水很大，刘源还记得自己当时上上下下都沾满了泥浆，所有都像是从泥地里爬出来的。即便是天气已经转暖，浑身肮脏的淋着雨，也一样容易生病。

每一个都惶惶不安，但当时的缘边安抚司、如今的熙河经略司做得不错，一热汤就让所有放下心来。

他们被安顿在陇西城外只有一里地的一处由营地改建的村寨，周围是保护营垒的高墙，抬是更为高耸的陇西城城墙。刘源知道，在那道城墙之上，有着一对对警惕的眼。只要他们这群流囚预备在寨子中闹出点事来，转过来，城中的骑兵就能堵上村寨门。

不过这事也忍了，其实是两害怕。陇西城里的官们也害怕再把他们这群罪囚给反了。要缴的租税都按着正牌子的乡兵弓箭手来。分下来的田地有三成是已经开垦好了的，地里的麦苗都长了及膝了，因为是主持此事的缘故，韩冈这个小官，刘源跟他很熟悉。而之前韩冈去咸阳城中招降的时候，刘源还与他打过照面。看起来很和气，因为救了广锐军几千的命，加上又是主管军中医疗，缘更是好的无以复加。他们这群叛军，几乎都要给他立长生牌位了。

而韩冈的父亲韩千六——韩谦益这个官场上用的大号，私下里也没这么叫他——刘源也见过好几次。都是因为他们这群在军中混到老的军汉不会种地，收拾不好庄稼里的事——他们做庄家的时候经常有，种庄稼的时候，却从来没有过——韩千六才每隔几，就带着屯田所的官吏，来指点他们如何料理田地。

换在过去，对于面朝黄土背天的农夫，刘源他们这些军正眼也不会看一眼，不屑一顾。但一次次跟在韩千六身后，刘源也不得不承认种地的学问的确不简单，绝不是松土播种、浇水施肥那么几条。

可能是因为韩千六格和善的关系，在他的影响下，其他投向刘源他们的视线，并不再是看叛贼的眼，说话和和气气，也没把他们在农事上的笨拙当作笑话来看待。

但亲自下地耕作，还是很麻烦，总比不上一弓一刀的挣饭吃容易。

半睡半醒的任凭飞天外，一声鸣霍然响起，喔喔喔的带动全村的公都跟着叫了起来。刘源先是捂着耳朵，翻了几***子，见实在挡不住鸣耳，不得已皱着眉从床上起来。听惯了营中的鼓号，总是在晨钟中起身，被嘈耳尖利的叫唤起，总是一肚子的火气，更是莫名其妙的浑身发毛。

支开窗棱，看看屋外的天色，依然还是黑沉沉。从窗缝中传进了叫声，更为猛烈的***起刘源的耳朵。

睡在身边的浑家现在大概是在厨房里忙着，刘源披着衣服，走出房门。家里养的一只报晓公就站在栅栏上，鬼哭狼嚎的叫着。

“叫个鸟……今天就炖了你。”刘源撒气似的抬脚踢出脚边的一块石子，擦着公尾飞了出去。

才一岁不到的公扑楞楞的飞到另一根木桩上，歪着脖子盯着刘源。

“这扁毛畜生！”

刘源的下床气很大，又挑起一颗石子，抬手就要丢过去。

“这么大了，跟撒什么气？”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住了刘源。

刘源连忙回身行礼：“爹。”

一个六十上下的老子从西厢中走出来，看着儿子，摇摇叹了气。

原来刘源还有一个小妾，加上两个家仆，在出事后就遣出去了，跟着自己到河湟这里，也就父母妻儿了。

刘源一时糊涂，拖累了家。但家里面对此却都没什么抱怨，浑家还是温柔贤淑，父母也是笑呵呵乐观得很。不像有的兄弟家里，因为被连累到流放边陲，家中都不待见了，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三分。甚至也有娶了个让不省心妻室，闹到衙门中要判和离的。看到他们，让刘源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无比。

就是两个儿子的前程让烦心。刘源也没指望让他们现在就能从军做官。不管再如何努力的流血流汗，不管朝廷已经下旨把他们的过往罪孽用功劳都抵消了。但身为叛贼家的儿子，就算能从军，也不过是送死的份，至少要等到孙子辈。但眼下可以出外行走，而不用担心被拘束，这一点，就让刘源很满意了。

“爹！”“爹！”

正想着儿子的事，两个小子也从东厢的房间里钻出来了。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少年贪睡，两个小子起得如此早，刘源都觉得怪。

刘源的大儿子摆了个架势：“早起要习武啊！塾里的先生说了这叫闻起舞。赶明儿从军，再上阵挣个功劳回来。”

“挣个！要拼命，你爹我去拼。你们先正经把地种好，再跟着先生多识两个字。这辈子别想当官的事，到你们儿子辈还差不多。”

刘源骂了两句，训得两个小子失落得回了房去。

他才四十不到，两个儿子一个十二，一个十四，都还没有成年。旧年定下的亲事，给老大找的是邠州城里的商户，现在已经黄了。***的则是刘源在广锐军中兄弟家的儿，眼下就同在一个村寨中，婚约依然还在。看起来后自家的大儿媳，也只能在本村中找了。

心不好，胡吃了点东西，刘源就往出门校场中走。看到前面一个也往校场去的高瘦背影，正是他现在的邻居，过去的广锐军都胡千里，刘源连忙叫住他，“胡四！”

胡千里闻声回：“刘指挥……你今天起得早啊。”

“被只瘟吵昏了，睡不着，脆起来。”

说着话，两就到了校场上。村中最大的一片空场，叫做晒谷场其实更好，但村里还是都习惯的称为校场。同样也是过去在军营中的习惯，不需要点卯的时候，刘源这样的将校起床后就往校场走，打熬筋骨的事，一天都耽搁不得。

校场走，此时已经聚满了老老小小的军汉。各自拿着兵器呼呼的挥舞着，或者脆练着拳脚套路。见到刘源到了，各自上前打个招呼，也有诧异他为何能早起，刘源随就把责任丢到了家里的报晓身上。

走到自己习惯的角落，亮起随身携来的一杆长枪，双手用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