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17）

通往新郑门的州西大街边的李七家酒楼，在东京城七十二家正店中只能算倒数，生意远远比不上邻街的会仙楼，但清静也有清静的好处，如今正处在风尖上的二大王——雍王赵颢——也就是因为这里的清静，不会遇到认识他的闲杂等，才会过来坐上一坐。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赵颢也是得空跑出来散心的。虽然回去少不得要到保慈宫领一顿骂，但留在宫中就更为憋闷。城东的风流去处是不好去了，容易碰到认识他的。幸好东京城够大，城东去不了，就到城西来。

赵颢一身便服，让看不出他本来的身份。不过质地华贵的衣料，挂在腰上的玉佩，还有靴子上银线绣着的花纹，乍看上去就是官宦家的佳公子。上来招呼点菜的小二，也是唤着他衙内，而不是通常的客官、官。

在李七家酒楼临街的二楼包厢中，赵颢已经独坐了有一个时辰。可放在桌前的菜肴却都没有动，连银质的筷子也是摆在他进来时的原位上。盛在一盘盘银碟中的冷盘热菜，都是李七家酒楼的大厨心打造，论味其实并不输于宫中的御厨，但赵颢连看也不看一眼，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李七家酒楼自产的青酒，望着窗外的大街上发呆。

一壶酒已经喝去了大半，赵颢想灌醉自己，却始终不能如愿。事就是这么怪，不想喝醉的时候，两杯酒就会倒，想一醉解忧的时候，却是越喝越清醒。

从窗外大街上穿过的一队车马，正向西去。这一队行旅，只有四匹马、两辆车，是个很小的队伍。领的是个身着青色官袍的官员，骑在马上，背挺得笔直。从他骑马的姿势上看，大概是个离京就任的武臣——文官于马术的并不算多。虽然不认识，但透过挂在窗户上的竹帘望下去的赵颢，看着那幅背影就有几分生厌。

从楼下的大街上收回目光，赵颢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低望着酒杯中的倒影，他讽刺的笑着。一个亲王，看似位高。但他讨厌谁，却没多少会在乎。相反地，他看上什么，却始终无法如愿。

一桩青楼中天天能见的争风吃醋的小事，如今却闹得城中沸沸扬扬。就算大哥说要帮着把事压下去，但这名声上的事哪有这么容易挽回的？教坊司已经不能去了，连个放松的地方都要找个没认识的去处。这古往今来，有这般憋屈的亲王吗？

“韩冈！”

赵颢念着这个让他成了笑柄的名字，眼也变得凶戾起来。他早知道周南心中有，那根本不是秘密，也知道那是个选，仅仅是不清楚具体的身份。若是士林中有名望的士子倒也罢了，小小的选赵颢怎么可能放在心上，谁能想到那是个能在天子面前留下名字的选！才智、胆略都是世间少有。

尽管对韩冈恨之骨，但周南倾心了他，赵颢也不能自欺欺的说她选错了。因为这一桩风流韵事，韩冈的名声，已经在东京城中传开。虽然不是进士这一点让诟病，不过文官的身份，加之不畏权贵的作为，也能让士林认同了。多少士都赞着周南是风月班中的魁首，能慧眼识英雄，而他赵颢，就是其中出乖卖丑的反角。

要是当初直接强纳了周南也就没这么多事了……赵颢突然摇苦笑。那可是个节烈子，要能被强纳房，他堂堂亲王之尊，何须要做着水磨工夫？

赵颢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灌下后，把郁闷合着酒气一起吐了出来。

眼重新变得坚定，赵颢冷笑着，就算丑角又如何？

韩冈薄有功劳是事实，可大宋文武官员数以万计，才能卓异的不可胜数，其中最终能出的却是寥寥无几。平步青云不仅是要靠才能，还要靠机遇。韩冈连进士都不是，纵然如今得看重，但将来的路却是会越走越窄。自己可是皇亲，离着九五之位只有一步之遥的皇弟，赵颢不信他后没有机会！

敲门声突然响起，打了赵颢自斟自饮的清静。雍王殿下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很不痛快的对门外喝着：“不是说过要一个静一静吗？”

但敲门声依然在持续，“二大王，是宫里面的消息。”

“是娘娘还是大哥？”赵颢心里尚憋着气，还没喝痛快，但那两位派来的却不好怠慢。按奈下不耐烦的心，道：“让他进来！”

进来的内侍却并不是在保慈宫或是福宁殿中做事的阉官，而是赵颢留在宫中的另一名亲信。他色有几分慌，进来后，就凑到了赵颢的耳边，叽叽咕咕就说了好一通。

赵颢本有几分不耐，但听了内侍赶来急报的消息，他脸色就渐渐铁青起来，怒意在眉峰中汇集，咬紧的牙关嘎嘎作响。

内侍把紧要的消息说完，见着他这副模样，不由自主的退后了半步，小心翼翼试探的问着：“大王……没事吧？”

“事？还能有事吗？哈哈哈！”

突的，赵颢发起来一阵大笑，笑声中全是疯狂，在李七家酒楼中传递。最后他笑得肚子都痛了，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嘶哑起来，但伏在桌上还是在笑着。

赶来报信的宦官手足无措，上前相劝，却听着二大王断断续续、渐渐低下去的笑声中，却是喃喃自语：“原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个……唐太宗，好一个唐太宗！”

韩冈莫名的一阵心悸，突然在马上回。

李小六就跟在他身后，上来问着，“官，怎么了？”

“没什么！”韩冈狐疑的摇了摇，收回望着州西大街两侧楼宇的视线，把转了回来，继续领着小小的队伍向西门进发。

四匹马、两辆车，这就是韩冈去延州上任的队伍。

骑在马上的有三，韩冈、李小六还有章惇送来的钱明亮，剩下一匹作为备用。两辆车中，周南和墨文乘了一辆，剩下的一辆则是钱明亮的浑家钱阿陈，看守着堆在车厢里的行囊。

韩冈今次是孤身上路，无远送。东京城中的几个相熟的朋友，章惇现在当是在宫城中，王旁则有着婚礼前的准备工作，路明走得早了，前天跟着王韶一起上路，不然有他扯些闲话，路上的时间也好打发。

不过韩冈倒是不在乎，转看着身边马车青蓬顶的车厢，有绝色佳丽作伴，这一路行程也寂寞不起来。

熙熙攘攘的商业大街到了尽，眼前突然开阔，通往南门的御街宽达两百步，犹如广场一般。韩冈正欲横穿御街，就从南薰门方向，过来一队车马，正好快速通过前方。

韩冈一把扯住缰绳，停住坐骑，也阻止了身后的队伍，让那一队车马先过去，不与他们争路。

那一队车马，领的一也是穿着青色官服。年纪并不大，二十五六的样子。相貌让韩冈有些眼熟，长得颇为英俊，就是太过消瘦，看起来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那名年轻官在马上向韩冈遥遥的拱手示意，谢了他的谦让。

韩冈回手洒然一礼，也不多话，就驭马领队而去。

年轻官员的目光追着远去的一行。擦身而过的韩冈，光内蕴，看似斯文，却隐含着一英武迫的锐气，让他过目难忘。他由衷的感叹道：“不愧是东京，如此物在南方可是少有得见。”

年轻官员身边跟着一名年纪相当的儒生，他却笑道：“若论物风采，天下间同辈之中，能比得上元泽你的可没几个。”

元泽笑了笑：“天下英杰无数，岂止我一？能在其中有一立足之地，便已是喜出望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