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五月鸣蜩闻羌曲（四）

“求援？”韩冈本是把仇一闻往门里请，听到这一句，动作便停了，道：“这秦凤路上谁还能给仇老你脸色看？”他在秦凤路上行医多少年了，救下的命成千上万，任谁也得给他一点面子。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韩官你也太看得起老子了。”仇一闻唉声叹气，“官们要跟老子过不去，老子就要躲着走。老天爷要收时，老子的脸面也一样没处挂。

就像前些子，老子在夕阳镇上碰上个卖炭家的儿肚子大了起来，说是偷了吧，可有了喜也不至于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而且才三四个月就大得跟十月怀胎的样子，实在不对劲，便把老子请了去。

老子过去把了脉，的确不是个喜脉，当是怀里生了痈，但看她肚子胀起来的样子，怎么施针下药，这肚里的痈都是消不下去了，也只能等死。韩官你说说，这老天爷硬是要收的，该是怎么个救法？”

‘开膛肚，把瘤子给割出来。’韩冈一点后世的医学常识还是有的，不过肚中的瘤子长得这么快，多半还是恶，即便在千年之后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救回来。

不过韩冈也不能在仇一闻面前表现自己多有见识，立刻就说道：“仇老，小子的医术你也是知道的，当真是一窍不通。也就是在……”

“好了，好了，”仇一闻虽是求，还是不改倚老卖老的脾气，打断了韩冈的推脱，“这事老子也知道。韩官你要藏着掩着，谁也没办法，你真的把给救回来也就认了。”

韩冈摇无奈的苦笑两声，看来仇老是认定他身怀医术了。不过这也难怪，普通对医道并不了解，所以韩冈的话还能蒙混过去。但仇一闻老于医药，当然知道韩冈主持的疗养院究竟有多难得，而他对于五行生克用于医道上的见识，又是如何发省，怎么可能是跟萍水相逢的一个普通道士聊了两天，就能学到的？

天气燥热，门边树上的知了大合唱也是让听着疼。站在门前说话的确不是礼节。韩冈请着仇老郎中进了待客的厅中，谦让两句各自坐下，又让送了茶汤上来，他才重又问起，“既然仇老你不是来找小子教训医术上的事，那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也就是月前的事，老夫的一个徒儿在秦州城里做着郎中，不合医死了一个两岁的小娃子其实也不能算他医死，本就是病重。老夫的徒儿只是扎了两针，又开了个药方，到了第二天就没救了。现在那家把老夫那徒儿送进了大狱里，说是要治他个庸医杀的罪名。”

“这样就告了？”韩冈难以置信。

医生治死病，尤其是幼儿，在此时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连当今天子的子嗣都是生一个死一个，若是这样就要治御医的罪，太医局里就没活了。韩冈眼前的这位老军医，他的医师生涯中，怕也是亲手给几十个小儿送过终。

所以韩冈听着有些糊涂，心里也是怪，“此事应该不大啊……难道是六七十岁才生的独苗？”

仇一闻摇：“死得是个小幺儿，前面还有两个三四岁的哥哥。”

啪，韩冈一拍桌子，心有些火气，“那还告个什么？这等夹缠不清的家，仇老你在秦州城里找个熟说上两句公道话，也就过去了。世上有几家没夭折过小儿，天家都免不了的事。这都要递状子，后谁敢做医生？”

“谁说不是呢……可老子的脸面不够用哇。”仇一闻继续叹气，“老夫平里从来不进官宦家的门，医的多是平百姓和军汉，真要有事求的时候，认识的几个军，根本派不上用场。官你是管勾路中伤病事，又跟着管蕃部的王机宜，说起来这事还真是非你不可。”

“……这又是从何说起？”韩冈更糊涂了，路中伤病事指的是军中伤病，勉强也可以附带上军中家属，但与平民无碍，而王韶的提举蕃部，与医药之事更是不搭界。

“病家身在军中，我那徒儿跟蕃又有些瓜葛，这不是正好两边都对得上？”

这根本是强词夺理！韩冈都想掀桌子了，‘哪里对得上？’

而且这仇一闻老嘴碎，说了半天都是夹缠不清，说不到个点子上。韩冈吸一气，平了心火气，“仇老，你还是把此事来龙去脉给小子从到尾的分说一下，那样，小子才好知道该如何去做。”

“老夫方才也说了。就是秦州城里一家小儿病了将死，找了几个医师都不敢开药方，摇就走了。最后找我家徒儿去治病。我那徒儿心肠软，虽然那小儿是没救了，可他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把死马当活马医，开了个偏方。只是他自不量力，到最后还是没能救回来。那苦主就恨起来了，揪着说我那徒弟是庸医杀。”

庸医杀的确是要治罪的。照书上方子开药，治死还有个说道，但如果别出心裁，不依正方，添减药方中的君臣佐使，致于死的，依着疏律，韩冈记得那是要徒两年半也就是劳教两年半。

“哪是徒两年半！真要这么轻，老子也不会来找韩官你了。”仇一闻急了起来，雪白的胡须直颤着，“现在丧家是告我那徒儿是违方诈疗，诈取钱财！本是要以盗论，现在又死了，论罪是要被绞的！”

“绞？”

韩冈真的觉得这件事有些怪了。违方诈疗骗取钱财和不依正方致于死，都是疏律中的条款。但在唐律疏议中，这两条关于医生的条款，其实很少被使用。药医不死病，真的药石无用，家属一般也就认了，谁还会跟医生过不去。要是这件事传扬开去，以后也没哪个郎中敢去上他们家的门了。

该不会碰上了北宋版的医闹了吧？可如今的时代，普通比后世仍可算得上是淳朴，由于极高的幼儿夭折率，也不可能有会对夭折一个不是独苗的小儿就闹得天翻地覆。而就算病家闹上一通，也换不来多少赔偿，只会让其他医生对他们家望而却步。

“仇老，你应该还有话没说出来吧？”韩冈眼一变，如刀一般刺着仇一闻。他可不信事会有仇老说的这么简单。

“唉……”仇一闻又长吁短叹了一阵，磨得韩冈快没有耐了，他才把整件事的关键说了出来，“我那徒儿，不合是个党项。”

“党项？”

仇一闻点点，“就是党项。”

一个党项，在汉的国家里治病救，这是什么样的？韩冈没去想这个问题。但一个党项把治死了，病家又在军中，很可能跟西贼厮杀过不知多少次，他们看着死去的儿孙，会有些不好的联想，也是可能的。这只能算是仇一闻的徒弟运气不好，还有就是太多事。

不过话说回来，真要说起民族成分，大宋这边的党项族其实为数不比西夏少到哪里去，忠心耿耿的也不少。河东有名的麟府折家，就是党项出身，但他们家从宋初便归附，跟契丹、西夏打了不知多少年，是有名的将门世家。而近一点的镇戎曲家，也是有着党项血统。

据韩冈所知，在秦州城中的几个衙门里，也有不少党项在做事，而缘边的寨堡，也颇有几个党项籍吐蕃籍的军。关西一带蕃部落数不胜数，丁也不比汉少到哪里，单是秦州就有大小部族数百，在边境军州中，看不到蕃才是怪事。异族在秦州坐馆，其实也不能算出。

“光是为了个党项身份，就把送进大狱，这实在有些过分。若是一切都如仇老你所说，我肯定会要为令徒分辩上几句。”韩冈摇摇，以民族成份取，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