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逆旅徐行雪未休（四）

刘仲武心不好，虽然乍眼看上去只是脸色比平时冷一点，但他从坐到桌边便没有说过一句话，只顾闷吃喝。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而韩冈正在想着事，一时也忘了缓和几句。

韩刘两都不说话，桌上的气氛便僵住了。路明左看看右看看，呵呵笑了两声，还是提起了方才的话题：“还记得方才的那位章老员外？”

刘仲武闷着不搭话，韩冈则放下筷子，抬眼问道：“他怎么了？”

路明靠前了一点，压低声音，“方才当着面没记起来，但后来走时听到他说有个儿子在京中任官，那就不会错了。”

看路明故作秘的表，韩冈念只一转，心中便是雪亮：“难道他的儿子官位很高不成？”

路明微微一笑：“官可是猜错了，官位高的不是他儿子，而是他的族兄！”

“谁？”刘仲武终于停住了筷子，抬起来，开问着。

路明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对韩冈道：“韩官肯定知道。”

韩冈眨了眨眼睛，心底透亮，这是路明在帮忙缓和气氛。

‘果然还是有点用处。’韩冈想着。而他所知道的出身福建的章姓高官只有一，“莫不是章文简章郇公？”

郇国公章得象，是仁宗朝的宰相，谥号文简，死了都二十年了，但除他之外，韩冈也记不起还有那个福建的章姓高官。

路明点：“正是章文简！”

“他死了有二十年了吧？”韩冈问着，“他的高官厚禄怎么可能留到现在。”走茶凉。章得象死了二十年，就算是亲儿子，怕也是在家祭时才记得供碗黄米饭。

路明皱着眉心算了一阵，最后点道：“章文简过世是在庆历八年，到今年是二十三年了。”

刘仲武听了，又低下去，专心致志地吃菜。

韩冈瞥了他一眼，笑意藏在心中，问道：“既然章俞是章文简的族弟，那他就是嘉佑二年丁酉科状元章子平的族叔祖喽？”

“自然！”路明话一出，刘仲武的筷子便变慢了。状元郎啊，天下第一的状元郎，后要做翰林、宰相的状元郎，竟然是已经死掉的章得象的子侄。

这世界真小。韩冈暗地里想着，而中则继续问道：“同族虽然算是戚里，但一表三千里，而这同族也不一定多亲近。章老员外貌似并没有官位在身，不然也不会提到他的儿子。不知他的儿子又是谁？”

“章！惇！”路明一字一顿，“章惇章子厚，名气大得很呐。嘉佑二年，他与章子平一起应考。到来，侄儿中了状元，自己则只中了进士。他觉得丢脸，便弃了敇书，重新在下一科又考了个进士出来。”

路明的声音中，有着愤怒、嫉妒还有淡淡的羡慕，韩冈听得很清楚。对一个久考不中的免解举来说，如章惇这般想考进士就能考上进士的才子，自然是羡慕嫉妒的对象……

‘不，不是嫉妒！’韩冈玩味看着路明的色变幻，‘是憎恨！就是憎恨！数十年不第积累下来的怨气不浅啊……’

“你们可知这章惇是什么样的？”路明说着，他的色又变了。脸上的恨意收起，转而露出了一种很怪的表。韩冈觉得难以形容，只觉得有些像是王舜臣去了惠民桥后的第二天，与赵隆、杨英一起讨论功架、浅时，才会露出来的那种。

“什么样的？”刘仲武顺着话问着。

“出了名的有才无德的！”路明言辞无忌，说的沫横飞，“章惇其无德无行。当年他到京师求学，借助在章郇公家里。没几天，便偷了章郇公的小妾。被发现后，他从郇公宅邸里翻墙出来，又误踩伤了一老妪，闹出了一笔大官司。这位章子厚，才学尽有，就是德行与其父一般无二。”

韩冈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不知为什么，他突然间心里有些不舒服。

路明说到这里嘴了，也不继续说下去，拿起酒杯，自己给自己倒酒。

刘仲武其实对路明说的八卦很有兴趣，可是脸皮挂不下来，不好追问。转看看韩冈，却是在拿着筷子一根根的拈着碟子里的豆芽。犹豫了半天，他终于奈不下子，自己追问着：“章老员外到底做了什么？”

“他偷了他岳母！”路明笑得无比，“章惇其实就是章俞和他岳母生的孽种，据说生下来本是要溺死的，只不过运气好逃了一命。后来送给章夫去养，也不知这算是儿子呢，还是兄弟！”

韩冈的筷子也停了，这等事真不知怎么传出来的……私八卦果然都是最容易传播。

“无德无耻，这几个字便是为章子厚他父子贴身打造，量体裁衣。”路明正在兴上，原本压得很低的声音一下大了许多。

“明德兄，请慎言！”韩冈见路明越说越过火，立刻喝了一声，心的不快也越来越重，同时也担心着，他正等着的这时候会突然走进来。

只是韩冈的话出迟了一步。邻桌的那位背着身坐的汉子突然间狠狠的一拍桌子，叮铃桄榔的碗碟响声中，他跳将起来，转过身，大步跨前，蒲扇般的大手一伸，将满脸兴奋的路明一把揪起。

这是个大约二十上下的年轻，高大雄壮的身材，却透着文翰之气，同时拥有的文秀和英武两种特质，在他身上融合得极好。只是年轻的斯文秀气已被熊熊怒火取代，只见一低，压着比他矮半个的路明，眼对着眼，鼻子贴着鼻子，恶狠狠质问道：“你敢说横渠先生无德无耻？”

‘原来如此！’

韩冈顿时恍然。难怪路明一提到章子厚，自己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原来是跟他老师的姓、字同音！不过张载表字子厚，是出自于‘厚德载物’一词，而章惇表字子厚，便是单纯的惇厚而已，正如章状元衡，他字子平，也是取了平衡的意思。

此时的名字，都是有着联系。刘仲武的子文，是文武兼备之意；路明的明德，出自于论语中的‘明明德’；而韩冈他本，名字则是取自‘玉出昆冈’一句。

路明冷不丁被揪了起来，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一对闪烁着杀机、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便出现在眼前两寸。一双大手，如铁钳般将路明的衣领扯紧，把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

‘这是怎么了？横渠先生？谁说他了！’路明缺氧的脑转动不灵，话也说不出来。极近的距离上，盯上来的一对眼睛，恐怖处堪比虎狼。吓得他浑身无力，身子软软的向下坠去。

刘仲武这时站起身，不过听着这汉子是为横渠先生出，便没出手帮路明一把，而是将视线转到韩冈身上。

韩冈也站了起来：“这位兄台，我这位同伴虽然无遮拦，但说得绝不是横渠先生，是另外一，姓同音而异形，立早之章，而非弓长之章。否则在下也不会容许他……他说下去……”韩冈的声音突然慢了下来。外罩儒士襕衫，却有着一副武将的骨架，相貌英挺中带着斯文的英俊青年，让他觉得很眼熟。他盯着年轻仔细看了半天，有些迟疑地问道：“可是种彝叔？”

听着韩冈解释，说得并不是张横渠，知是误会，种建中便已经讪讪的放下手来。却又听见他说出自己的表字，立刻闻声转。他瞅着韩冈，也觉得眼熟，在张载门下经常见的，就是名字一时间叫不出来。他的嘴张张合合，半天后才一脸惊喜的叫道：“真是难得！当真久违了！”

种建中话里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