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大此言寿愧不敢当，由黄中兄论起，下官还要称您一声世伯呢。」

焦老儿的眼神让丁寿直发憷。

「他一无官无职的黄小儿如何能与四品大员称兄道，」焦芳连连摆手

，道：「丁佥事文武全才，蒙皇上信重，前途不可限量，待来鹏程大展，提

携一下他便是。」

都不是一个系统的，我上哪儿提拔他去，丁寿摸不着脑，再看焦芳亮晶

晶的眼神，他才明白过来说的是谁，「黄中兄才兼备，皆是老大教导有方

，所谓虎父无犬子，此等大才，有机会定要向万岁引荐才是。」

「若蒙举荐，焦氏绝非忘恩之，必甘为马前奔走，不遗余力。」焦芳隔

着书案略一拱手。

「老大言重了，盛世气象还需勠力同心，共同携手才是。」丁寿微笑还

施一礼。

一老一小两只狐狸相视而笑，丁寿不经意向书案一瞥，发现了一件东西，

「这是……」

焦芳脸色一变，伸手去掩，却早被丁寿抢到了手中。

丁寿手中之物共有两片，如大钱形，质薄而透明，如硝子石，如琉璃，色

如云母，中间用绫绢联在一起，丁寿手中一晃，道：「这是什么？」

焦芳面露赧色道：「老夫年老，看文章久了目力昏倦，难辨小字，以此叆

叇掩目，神不散，笔画倍明。大明鉴，老夫眼虽花，体力未衰，还可为皇

上分忧啊。」

着大明朝就有眼镜了，叫什么叆叇，丁寿不知老祖宗早对光学有了研究

，眼镜这东西宋朝就已出现，马可波罗游记就有相关记述，他若是活的长些，

明末孙云球连显微镜都做出来了，此时他只是好奇：「这东西哪儿来的？谁做

的？」

见他不拿自己年老眼花说事，焦芳才放下心来，道：「江南工匠尤擅此道

， 锦衣卫南镇抚司掌管军中工匠，细查便知。」

丁寿若有所思，「江南……」

＊＊＊＊＊＊＊＊＊＊＊＊

江南，苏州东山陆巷。

一座进五间的府邸坐落村中，高大的府门上方挂着黑的匾额，上面镌

刻着「惠和堂」三个金漆大字，这便是接到圣旨复出的王鏊宅邸了。

此时王府之内欢声笑语，王老大妻妾相伴，儿孙满堂，又奉旨复出，可

谓志得意满。

「岳父，小婿祝您此番进京宏图大展，一遂平生之志。」一个相貌儒雅的

青年举杯贺道。

「呵呵，借子容吉言了。」王鏊年过五旬，神矍铄，须发皆黑，抚髯对

年轻笑道：「此番你随老夫进京历练，让你夫妻二劳燕分飞，素兰不要怪

我就好。」

青年身旁一个清秀端丽的子闻言满脸红晕，嗔怪道：「爹，您又为老不

尊了。」

王鏊哈哈大笑，这年轻是他长婿徐缙，弘治十八年高中进士，王鏊共有

四子五，长王素兰灵慧通经，最得他喜，屋及乌，对这个他亲选的长

婿也最为看重。

「老爷，」一名老家跑了过来，「祝老爷，文相公来了。」

「哦，希哲和征明来了，快请。」王鏊展颜笑道。

「老师，听闻您老出山，我和征明特意赶来祝贺，这顿酒您可省不下了。

」一个留着三缕长髯的黑面胖子一边施礼一边高声道，拱手的右手赫然多枝出

一根手指。

另一个随他同来身穿紫色程子衣的三旬文士，面色谦和，恭敬行礼。

「好你个祝枝山，整只知到处蹭酒，老夫让你编修的《姑苏志》如何了

？」王鏊指着黑面胖子笑道。

「知道老师的酒不能白喝，今岁二月《姑苏志》初稿已成，您还不该赏学

生一碗酒喝？」祝枝山挤眉弄眼道。

「该赏，该赏。」王鏊抚掌笑道，示意家增设座椅碗筷。

「二位兄长请上座。」徐缙起身让座道。

「子容休要客气，如今你已高中进士，岂有坐我等下首的道理。」文征明

拘谨道。

「二位兄长皆是吴中才子，诗书画三绝为文坛翘楚，小后学末进，侥幸

蟾宫折桂，断无颜忝居上座。」徐缙推辞道。

「学无先后，达者为先。在科举路上，子容已经走在老哥哥前面咯。」即

便豁达如祝枝山，说此话也有几分颓然。

科举之路从来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祝、文二虽说久负才名，科举道上

却是坎坷不平，祝枝山弘治五年就已中了举，此后屡试不第，文征明则更惨

，中了秀才后连乡试这一关都未曾过去，所以适才老家可以称呼祝枝山举

老爷，而他只能是「秀才相公」。

王素兰在一旁规劝道：「二位兄长就不要推辞了，今乃是家宴，只论年

齿，不谈功名，快请上座吧。」这二都是王府熟识，是以王素兰等眷也未

曾规避。

徐缙又开相劝，直到王鏊发话，祝、文二才依次落座。

王鏊语重心长对祝枝山道：「方志展现一地风貌，不可轻忽，虽《姑苏志

》初稿已成，还要细心校对才是。」

祝枝山收起笑脸，恭敬道：「子省得，老师放心。」

文征明在一旁接道：「昌国兄来信说大理寺公务繁忙，不能擅离，请老

师恕罪，他在京师扫榻以待，恭迎老师大驾。」

文征明所说的是同为吴中才子的徐祯卿，与王廷相等并称

3

「七子」，他

也在弘治十八年高中进士，可惜因貌丑，未能进翰林院，而是到大理寺任职

，算是断了今后为相的道路。

王鏊点叹息道：「昌国诗调高雅，虽崇文复古，却又不失吴中风流，仕

途竟遭此波折，可叹！」

祝枝山强颜道：「幸好有昌国，不然堂堂江南四大才子竟无一登第，老

祝岂不羞愧地要一撞死。」随即又是一叹，「其实我们四中最早该登科的

应该是伯虎，可惜啦。」弘治十二年的科考舞弊案牵扯甚多，他也不便多说。

原本与妹言笑晏晏的王素兰神色一黯，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壑舟园中泼

墨挥毫，作出「庭有奇士，楼室栖云霞」诗作的潇洒身影。

「夫，可是身体不适？」徐缙见妻面色有异，关切问道。

「无事，只是有些乏了。」王素兰面对丈夫关心，心虚道。

王鏊长子王延喆年轻气盛，没有太多顾忌，又与祝枝山等熟识，突然开

道：「祝大胡子，伯虎兄为何没来？」

文征明闻言停箸不语，神色郁郁，王鏊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二还未

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