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并没让我产生任何的不自在，多么怪。

后来，张凤棠问我啥时候走。

虽然此问题涉嫌重复，我还是不厌其烦地回答了一遍。

「就是，这大雪天还不知道有车没，整年不回来，多在家里待几天咋了，陪陪你，啊，也让你妈高兴高兴不是？」她语重心长。

如你所料，母亲并不觉得逃课赖家里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也多亏这鹅毛大雪、通不便，她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我们赶到医院时已近十点，笑容可掬的李青霞道了声撒由那拉就回去了。

张凤棠说整天说本话，真是欠小本祸害。

莫名其妙地，她们就笑了起来。

母亲左手托胸，右手扶额，声音不大，却笑得身后的门都吱吱响。

那米色毛衣下的丰满房难免也跟着抖了抖。

虽然愣了下我就移开了目光，脸上仍然一片灼热，像被谁扇了一耳光。

而张凤棠还在笑，咯咯咯的，红唇旁的黑痣泛着异的光泽，亮得让心里发痒。

使鬼差地，我又偷瞟了母亲一眼，不想「扑通」一下便没那两汪湖水当中。

近乎挣扎着，我装模作样地皱了皱眉。

母亲撇撇嘴，嫣然一笑。

她发扎了起来，额饱满，脸颊温润，波光粼粼中隐隐散着孩儿面的味道。

我不由吸了吸鼻子。

就这当，喊着要解手。

于是姐妹俩便伺候拉了一泡屎。

即便隔着帘子，我也知道，只要有母亲在，这当姐姐的永远是个看客。

待完事，张凤棠就让母亲回家好好睡一觉。

但后者拒绝了。

她说就在陪护床上躺会儿就行，「也不太困，昨儿个一宿可多亏了青霞」。

这话是真是假只有老天爷知道，我坚决地表达了下自己的意见，然而母亲摆摆手便轻易化解。

术后第四天，腿已消肿，刀开始疼得真真切切。

用她老的话说，即：跟拿纳鞋底儿的大针戳进里搅和一样。

遵母亲嘱咐，我给揉揉小腿，又按了按脚。

帘子里的味道，老实说，实在令忧伤。

完活大概十点半，母亲已侧卧在陪护床上沉沉睡去。

或许是过于疲劳，你能听到她轻轻的鼾声。

张凤棠在蓝皮椅上翘着二郎腿，边喝水边翻着什么东西。

见我撩开帘子，她笑笑：「按完了？林林真是孝顺」我嗯了声，径直进了卫生间。

这是一泡无比漫长乃至令尴尬的尿，薏米利水果然不假。

打卫生间出来就有些无所事事了，就在我琢磨着是否该出去抽支烟时，母亲翻了个身。

薄被掀开一角，露出大部分腰。

因为毛衣上涌，你能看到一抹掌大的雪白肌肤，再往下便是黑色休闲裤包裹着的肥大。

腰很细，很圆，皮肤很白。

即便如此，我还是迅速走过去，给她掖上了被子。

我甚至不耐烦地砸了下嘴。

再转过身来，张凤棠突然开腔了。

她声音很低：「你妈身材好吧？」「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妈身材咋样？」这么说着，她把手中花花绿绿的东西丢了过来。

那是一本野医院的宣传册，什么美容整形、丰胸抽脂，我瞄了几眼就给丢了回去。

张凤棠又翻了一下，然后笑笑：「啥玩意儿都是，现在」我咳了一声。

我在想是否睡着了。

「你妈身材好，哄不住你妈」她叹气，调子拖得老长。

「一般吧，」像是忍无可忍，我一本正经——甚至违心地说，「有点胖」「一般？」我姨切了一声，「我这妹妹可是咱剧团的活名片，你呀，我看你妈是白养活你了」她不厌其烦地抖着脚。

我拿余光扫了眼母亲，犹豫着是否该笑一笑。

「家可都说好」张凤棠眨眨眼，小声补充道，字字清晰。

「家是谁啊？」我总算笑了出来，却僵硬得像的便壶。

张凤棠笑而不答，只是让我去厨房看看牛热好没。

待我拿出来，她撩起帘子捣捣我：「好就是好，看你还不承认？怕夸呀？」搞不好为什么，那轻挑的柳眉和湿漉漉的气登时让我心火起。

像是一阵风抚起了昨夜的大雪，那些真真假假的话便槌般向我抡来。

费了吃屎的劲，我才按下了一拳打死张凤棠的冲动。

而母亲又翻了个身。

一声轻哼后，鼾声恬静依旧。

在椅子上坐下时，我感到自己都有点发抖。

和张凤棠唠着些家长理短的话，瓦釜齐鸣般聒噪。

我决定出去抽支烟。

刚踏上走廊手机就响了，我以为是陈瑶，不想是牛秀琴。

她问我走了没。

我问咋了。

「哟，关心关心你不行？」她笑了笑。

我不说话，闷疾行。

地板上到处是脚印和泥水，我不得不灵巧地躲闪，就像在躲闪那些生命中隔三岔五突袭而来的厄运。

「还在医院里吧？今儿个走不？」半晌牛秀琴又问。

随后她嘀咕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清。

等我点上烟，她说：「你要不急着走啊，老姨请你吃饭」牛秀琴厨艺很菜，具体表现在能把猪和条炖成一锅屎。

此说法来自，原话大致是：掀开锅盖，黑煳煳的，牛粪一样。

她说她这个表妹做饭是真的不行。

当然，不忘强调：「这当官的，哪用得着自己做饭啊？」我赶到滨海花园时牛秀琴正在忙活。

开了门她道了声「哟，挺快」，就又扭身进了厨房。

电视里是什么购物频道，一男两着山寨港台腔崩米花般朝着你「突」个没完。

然而找不到遥控器。

忍了两分钟后，我只好把电视关了。

牛秀琴声称今天要做个法国菜，什么红酒烧牛，怎么个做法我也没敢瞄一眼。

好在厨房里的声音还算正常。

大概有个六七分种，牛秀琴回到了客厅。

挺胸摆，有点功成名就的意思。

她问我站着啥，又问咋不看电视，然后就变戏法似地摸出了遥控器。

山寨男还在卖山寨货。

牛秀琴啊了一声，伸了伸腰，紫色围裙下的子波涛汹涌。

「你妈呢？」她问。

「医院呢呗」犹豫了下，我还是回答了她。

「打林城回来了？」她弯腰噘，打底裤外是条亮色的包裙。

「昨儿个就回来了，值了一宿班儿，让回家也不回」「凤兰多贤惠呢，」她扭脸笑笑，「还铁一样」搞不好为什么，我突然又心火起，烟雾缭绕中，火苗子都嗤嗤作响。

而山寨男亢奋得令作呕。

瓮声瓮气地，我说：「换个台呗，啥玩意儿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