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料，胀难题恰如其分地来袭。

颇费了一番舌，我们才抓住机会熘了出来。

雨还是很大，出租车给一种颠簸于汪洋大海里的感觉。

我说：「周庭长走得挺急啊」郑欢欢横我一眼：「你咋跟个娘们儿一样，这么八，家有老公闺儿子，过生也是一家一起过啊，跟你们挤个啊」说得好，我简直哑无言。

「就不该去唱歌，」她弹弹肩上的湿痕，再抬起时声音突然就低了下来，「云姐啊——」我立马嗯了一声，把脑袋凑了过去。

「八婆！」她笑着在我耳朵上拧了一把，「云姐啊，也是个苦命——别瞎说知道不？」我点如捣蒜。

「云姐结过两次婚，前夫混账王八蛋打，没两年就离了，这厮听说后来被整得很惨。

现任倒不错，有权有势的，可惜生个闺不太好，光这看病整年都四处奔波，还别说现任有个儿子，跟你差不多大，在家里啥样你想想就知道了」关于这个儿子，不用想我也知道。

郑欢欢垂下眼，摆弄着衣袖，没了言语。

「没了？」我问。

「你还想听啥？」师父没好气地白我一眼。

「她闺咋了？」「自闭症吧好像，四五岁了说不了几句话，整天这个康复中心那个康复中心的，这个病啊——」郑欢欢连连叹气，子都不由自主地上下起伏，「你说你八不八？」如你所说，确实八。

车窗上的雨帘宛若夏天的泪水，当细眉细眼浮上眼前，我没由来地叹了气。

「云姐是现任的学生，她法本，研究生学的经济学，你看当老师好不好？」也不知过了多久，郑欢欢突然说。

天放晴时，「第二届特钢社区篮球运动大赛」的决赛就拉开了帷幕。

在王伟超的诚挚邀请下，我只好屈尊前去考察了一番。

钢厂很大，员工住宿区也很大，怪的是在这儿你几乎嗅不到任何钢铁的气息。

相反，周遭浓郁葱茏、鸟叫虫鸣，倒是个住的好地方。

在等候王伟超的漫长时光里，我只好绕着Ｕ型大花坛熘达了一圈儿。

那里除了松柏冬青还栽着些叫不出名儿的花花，可惜长势不太好，兴许是水土不服吧，老给一种马上要死翘翘的感觉。

花坛外侧是一熘儿的宣传栏，也是一个Ｕ型，有报栏、企业介绍栏、科学发展观学习栏，包括一个叫「树新风运动风云物栏」的葩专栏。

「风云物」们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可以说傻到家了。

当然，奖金应该不少，令艳羡。

这牛马面万象森罗，一路扫过来，我感到愉快极了。

很快，陈建业也难耐不住蹦了出来，偏分，双下，咧着大嘴，小眼却死瞪着，像愤怒的野猪。

其实也不能怪他，我觉得领导就应该长这样，不然哪还有威信可言？Ｕ型弯拐过来，猝不及防，白面书生勐然跃眼帘。

在午后斑驳的阳光下，那翘着边角的红底照片陡然生出一种不真实感，乃至过了好几秒我才确定是他没跑。

小平，国字脸，双眼皮，高鼻梁，薄唇紧闭，几乎和我在电视上看到的没啥区别——包括若隐若现的法令纹。

但这个专栏应该有些年了，履历只更新到九八年：陈建军，男，中共党员，中国民大学经济学硕士学历，先后任教于北京大学、省师范大学，原省师大土地经济研究所副所长、经济系副主任，教授职称，原平阳市政协委员，１９９５年当选省优秀青年专家，同年任平阳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名誉副院长，１９９８年调任平海市文化局副局长。

特长：在土地规划、土地经济研究领域经验丰富。

个好：无。

如你所见，这个介绍搞得有点傻愣，于是我就敲敲玻璃，仰天大笑起来。

而周遭暑气正盛，濒死的蝉鸣像一把锋利的刀。

比赛嘛，还是挺好看的。

关键是选手们路子有点野，打起球来啪啪啪的，对抗十足。

观众也多，挤在球馆里，哪怕开了冷气，也难免化成一团黄油。

值得一提的是，观众也不少，起码不像王伟超所说「连根毛都找不着」。

毛，仔细找的话，还是很多的嘛。

然而我有些心不在焉——或许要归功于这块黏稠、喧嚣而又密不透风的黄油——半场结束就看不下去了。

王伟超一拍大腿：「你不早说，刚进来我就想走了！」打球馆出来，我们沿着白杨走。

使鬼差，我突然就提起了陈建军，我说：「你们那个学术委员会也不更新？」「啥？」「陈建军还是个副局长」「陈建军谁啊，」王伟超咬着冰棍，拍拍肚皮，「哦，建业他哥，这谁知道，我们只管换灯泡」「你嘴」「尽管来，靠」「哎，陈建军老婆你知道不？中院民一庭庭长」「服了，你个跟陈建军杠上了？」王伟超直瞪眼，但终究是摇摇，表示一无所知。

「靠」「他那个那个……原配我倒知道，传说死得很惨啊，吊死的还是摔死的，反正脑袋是没了，这个你得听老黄讲，那讲得好，吓得几个半夜不敢上厕所」王伟超哈哈大笑。

他脂肪上涌着，和顶的肥太阳相辉映，我却勐然起了一身皮疙瘩。

再次见到牛秀琴竟是在剧团办公室，或者确切点讲——母亲的临时卧室。

这个卧室其实是团长办公室的一个隔间，二十多平，也不小。

那是个周末，我原本想玩会儿电脑来着，见母亲不在，就随叫了一声妈。

然后门就开了。

牛秀琴坐在沙发上，一身清凉——因为首先映我眼帘的就是闪着光的大白腿。

母亲站在门，露出半个身子，白衬衫，黑色及膝半身裙，脚上是一双白色平跟凉鞋。

「咋了？」她撩撩发。

「没事儿，」我不知该不该进去，于是就扫了牛秀琴一眼，「看你吃饭没」「你看林林多孝顺」不等母亲回答，牛秀琴就站起身来。

她一手扶着门，另一手拎着皮包甩了甩。

这包啥牌子的我说不好，或许还是马仕，但肯定不是上次见到的锁包。

「你吃了没？」母亲问我。

当然没有，我像个美国那样摊了摊手。

「那走吧，」牛秀琴伸个懒腰，「今儿个老姨请客咋样？」这位老姨穿了件大红色的无袖针织衫，也许是胸部太大，也许是衣服太小，肚脐眼便责无旁贷地露了出来。

我赶紧撇开眼，丢下一句：「那敢好」吃饭路上，母亲没几句话，只是问我出来知道不。

或许太寂寞，她老家总是在几个吃饭这样的小事上大发脾气。

牛秀琴则一个劲地夸这个办公室不错，比她的「不知强了多少倍」。

她们在前，我在后，老实说，俩身材差别还是挺大的。

腰身在那儿放着，我「亲老姨」明显要肿上一圈儿，包括牛仔热裤边缘不时挤出的肥。

当然，她的上围也更雄伟。

然而我「亲老姨」一直在减肥。

听气，对她来说这怕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了。

这个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