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霁月见皇帝当着自己的面亦是直言不讳，心中虽说颇有一种受信赖的感动，但鉴于这并不是在密室之内，她还是忍不住环顾四周，谁知皇帝当即笑道：“四郎正在教训，四周围是否有窥伺，是否隔墙有耳，有你们两个在，朕还用得着担心走漏风声？”

“皇上说的是，霁月你就别心了。”越千秋冲着周霁月眨了眨眼睛，随即看到宝褔殿已经快到了，他就收起了刚刚那狂妄大胆的做派，显得循规蹈矩。

果然，皇帝也没有问那些有的没的，面对那些慌忙迎出来的内侍宫，他也只是目不斜视，直到在赶上前的小胖子亲自领路下，到了寝殿中西边一张软榻，见到了两个御医，他才沉声问道：“崇明现在形如何？”

越千秋当初下手不轻不重，两个御医哪怕不说什么杏林国手，可把弄醒还是不难的，只不过两既然吃不准谁下的手，故而也不敢随便多事。于是，虽说也发现了李崇明脉象有异，似乎是连以来的饮食冲克了什么，他们就心里更加七上八下了。

此时见皇帝来了，两才有些着慌。年轻的那个一张就想说出事，却挨了前辈一记胳膊肘，立时就闷了。

而年长的御医制止了年轻后辈的莽撞，这才赔笑说道：“嘉王世子只是身体病弱，没什么大碍，休养几天就好了。想来都是嘉王府别院那些伺候不周到，只要在宫里细心照料，不消十天半个月，世子就一定能大好。”

看到小胖子那分明很满意的面色，说话的年长御医意识到自己没说错话，登时如释重负。而皇帝随问了几句后，就点点让他们先退下，他更是觉得自己明智至极，等到悄然退出了寝殿之后，他就低声教训了那满脸不得劲的后辈几句。

“学着点儿，一个是马上就要册封的未来太子，一个是不受皇上待见的藩王世子，你刚刚要是一句话说错，丢官去职都是轻的，说不定连脑袋都没了！”

“可是，看嘉王世子的样子，分明不是力竭昏倒，而是被打昏的，再说他的脉象……”

年轻的御医才刚辩解了两句，就遭到前辈那犹如剜心似的怒瞪，立时心中悚然，连忙闭嘴。他自然知道，哪怕嘉王世子李崇明再怎么只不过是表面尊荣，敢做把打昏的，也只有一个——除却辈分高，名分尊的英王，不会有别。至于脉象，那就更不好说了。

“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否则，你就是拖着我一块死！”

被腹诽的小胖子一无所知，在闲杂等都被屏退之后，他这才连忙绘声绘色地说着今天那趟极致惊险的经历。不得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如今那讲故事的本事比越千秋差不了几分，而且还动不动来个抖包袱，起伏跌宕，活脱脱一部王府遇险记。

当小胖子最终说到越千秋的那件软甲和伤势，说到严诩丢下伤药后离开，越千秋看到皇帝转而看向自己，这才咳一声开始解释。

“就是一点淤青而已，这都怪我还不够皮糙厚，没什么大碍。其实，嘉王世子不是昏死过去，是被我打昏的。嘉王府别院之前不适合再留，我又怕他因为受打击太大而在前说错话，只能出此下策，还请皇上恕罪。回我一定亲自向他赔礼。”

见越千秋独自扛下责任，小胖子想分担一点儿，可看到周霁月对自己摇了摇，他虽说有些不明所以，但至少明白了对方是要自己别贸贸然帮越千秋说话，想了想就决定先闭嘴。果然，下一刻，他就只见皇帝淡淡笑了一声。

“多亏你之前大声嚷嚷有刺客想行刺崇明，否则，只凭秋狩司副使楼英长竟然带隐伏在嘉王府别院，打算对四郎不利，朕就恐怕不得不将嘉王一系连根拔起，以儆效尤，否则后勾结北燕，那还了得？到了那时候，别也许就会把朕和北燕那个君相提并论了。”

那一瞬间，小胖子只觉得一颗心狠狠悸动了一下。往常常抱怨皇帝对他不如对越千秋好，抱怨自己明明是唯一的皇子却迟迟没能被册封为太子，抱怨生母不明，抱怨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亲……可这些所有积月累的怨气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他那位素来宽和，对大臣很少喊打喊杀，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用软刀子磨的父皇，竟然因为他的遇险而动过那样的念！

低下的小胖子使劲想要掩藏住发红发涩，甚至有些水光乍现的眼睛，而越千秋却趁机快速瞥了一眼皇帝，因此在看清楚那眼处的漠然冷意时，他还看见了皇帝那审视小胖子的眼。那一刻，他觉得，小胖子不算心机太，有时候是件好事。

至少，这一刻小胖子的真流露，无疑会取悦这位面上宽和，实则很难伺候的天子。

而周霁月此时注意到的却是床上躺着的李崇明。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当皇帝说出连根拔起四个字时，李崇明的眼角赫然抽动了一下。明显，已经是醒了。

于是，素来外表刚强，内心柔软的她，拿出了刚刚由她保管的那块写着血字的帕子，双手呈给了皇帝：“皇上，这是之前嘉王世子在楼英长还没进来之前偷偷塞给我的血书，想来在此之前，他这个真正的主已经被楼英长挟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