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欢站在胡坊的坊，等邵清来接她。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由于担心竹林街附近的禁军里有张阿四的狼兄狈弟，邵清将她与贺咏见面的地方，安排在了胡商朋友图麦特和契里的宅子里。

坊沿街，都是饭食铺子，卖着各种各样的胡饼，蒸笼、烤桶里冒出阵阵热气与香味。

离姚欢最近的一家，卖的是髓饼。

店家将羊骨髓切成小丁，与蜂蜜、酥油一道和在面团里，揉成圆饼，用前端有花样子的木棍戳出花纹，放到陶缸炉中烤制。

那些陶缸炉子，很像一个个灰土脸的坑。

白花花的、带着油光的面团子被放进去时，仿佛是类在对它们进行一种独特的掩埋仪式。

但正如解庖丁解牛对于饥饿的群来讲，意味着无关血腥的庆典，这些髓饼进炼狱般的馕坑后，也意味着很快就有美味诞生。

约摸烤制小半炷香的时间，髓饼出炉了。

它们的体积大了足有一倍，丰满圆胖，软乎乎的，看着竟有些像面包，与胡饼里常见的薄脆芝麻扁饼很不一样。

姚欢掏出十文钱，买一个小的尝尝。

仁宗时开封城的羊馅儿大馒，三文钱一个。现在，据说帝国的粮田面积在不断扩大，从夏手里夺回的土地亦能养出更多肥壮的羊儿，然而稍稍带点荤腥的馒饼子，两位数起。

房价、物价、工价都在飞涨。起码从这一点来讲，变法派的号没有诓——如此昂贵的生活成本，依然有无数涌开封这样的大都市，帝国禁军的数字也依然往上窜，嗯，看来是真正富国强兵的盛世了。

姚欢啃了一髓饼。

这加了羊骨髓的黄油面包似的玩意儿，感还真不错。

羊髓烤热后混在面饼中，柔软又油润，咬到一，有浆感。

只是，到底是羊，与后世的火腿面包或猪松面包比，略有些膻气。

姚欢与胡店主搭讪道：“这个羊髓的膻味，有些大，下回你戳花样子时，戳得几分，在面窝里撒些蒜末葱末，一同烤得香，能去膻呢。试试呗？”

店主心道，你花钱吃，不就为了开个荤么，又不是吃菘菜萝卜，还一次听说，有嫌弃羊有味儿的。

但买卖，心里再鄙夷，中照样莲花盛开。

店主带着“你花了钱、说什么都对”的谦逊，笑道：“好咧，好咧，娘子是行家。”

姚欢被羊油腻到，很想来杯度烘焙的美式压一压。

她吸溜了一下鼻子，辨出阵阵熟悉的焦香传来，忙问道：“老丈，附近可有卖那种胡豆黑饮子的？”

髓饼店主热一指：“有哇，娘子往东走几步。”

姚欢依他所言，寻得在煮咖啡豆碎粒的饮子店。

果然胡都开始熟悉，这种原本产于西域更西的胡豆，要烘烤后烹煮，才有独特迷的风味。

姚欢刚想买一杯同行做的咖啡尝尝，邵清在身后唤她。

姚欢回，邵清手中已拿着两只竹筒，朝她示意。

姚欢走过去，邵清轻声道：“此处的胡豆饮子铺，眼瞅着也要遍地开花了。巷子里这家，煮出的更好些，我买来你尝尝。”

言罢，邵清的目光落在她手里啃得不剩多少的髓饼上。

姚欢暗忖自己的表现，似乎显得有些太没心没肺。

今要见的，毕竟是她曾经愿意为之殉的青梅竹马的恋，她还有心思先逛食摊尝美食，未免怪异了些。

“我要见他了，有些紧张，就想吃东西。”她只能这么解释。

邵清目光温润：“我明白，就像有时候，将军们指挥大战前，会独自去湖边，静坐钓鱼。”

姚欢哑然失笑，你给我把境界拔得忒高了，我紧张，只因为是个冒牌的。

邵清递给她一截竹筒咖啡：“你喝着，什么时候想进去了，我们就走。”

邵清的话语，比热咖啡还暖。

他好像，有一种天赋，当你不知道需要怎样的回应时，他那句话一出，你就豁然开朗，对，就是那样的回应。

姚欢方才的默默揶揄，忽地变作全新的感触。

她瞄了一眼他的直裰，是那夜他救她出来时的同一件。

这是一个不曾给她任何男压迫感的怀抱。

她可以在其中进行缓慢的修复，可以在其中享受舒适的孤独，也可以在其中什么都不想，沉沉睡去。

……

屋子里，贺咏带着踟蹰之意远远地站在窗边。

他像此坊的西域胡那样，拿巾遮住了大半个面庞，只露出目光灼灼的双目。

不仅为了从都亭驿过来的路上，能避耳目。

他更怕，自己如今的面貌，如果不经任何缓冲地突然亮相，会吓到姚欢。

院门响。

贺咏遥望见进来一男一，霎时抑制不住激动，往门边迈了几步。

与邵清身边的姚欢目光相接时，贺咏愣了愣，才开道：“你是，欢儿？”

邵清敏感地辨出，贺咏的气里，不仅仅是近乡怯的无所适从，更带了隐隐的疑惑。

想来他二分别五载，姚娘子从刚刚及笄到如今的双十年华，无论面貌与气概，都变化颇大。

姚欢则没有马上应答，她也盯着面前的男子，几息后，她不得不放弃了最后一点幻想。

姚家姑娘的魂魄，看来真的一丝一毫也没留下。

什么见到前男友后、从灵府处冒出记忆之类的梗，完全不存在啊！

贺咏对她来讲，就是个彻底的陌生。

这咋整？

对了，有个万能开场白。

“你，这些年还好吧？”姚欢躲闪开目光，有些不太自然地问。

她硬着皮也做不出失声饮泣的反应。

邵清见二说上了话，冲贺咏点个，要转身出去。

不料姚欢仿佛下意识地，抬手做了个想拉住他袍袖的动作，又讪讪地把手放了下来。

房内多一个“外”，就会少一种久别重逢、互诉衷肠的气氛，也就少几分穿帮的可能。

邵清，你连命都救过我好几回，今救场也得靠你。

贺咏注意到了姚欢这微妙的举止。

然而他心中的欣然，竟多过黯然。

邵清风再紧，那去柳氏宅子里救姚欢，夜才回到都亭驿，面对贺咏的探问，也只能将曾纬的渊源说几两绪。

贺咏愠怒过后，又莫名生发出庆幸。未与那权贵公子陷太，便能跳出坑来，是好事。

自己与欢儿无法再续前缘，邵清堪为良配。

这份真挚而豁达的念，从庆州一路行来，就盘旋在贺咏的脑中。

贺咏越是对恶怀有彻骨的仇恨，就越希望，被恶行改变了生的侣，仍能将另一条路，走成柳暗花明的坦途。

“邵兄不必回避，”贺咏道，“今原本也有些商议之事，要请邵兄一同参详。”

姚欢分明感到贺咏目光中的别样意味，但此时，顾不得这些了。

邵清淡淡道：“好，吾等坐下叙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