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家主的三郎尚了县主，这一旬，俺家在城中的六处冠戴、金银犀玉店，所售之物，价钱都好商量，算是家主请新老客官，也一同沾沾喜气。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金玉首饰坊中，曾纬刚拿起一把半月形的莲蕊图样金梳，掌柜就殷殷地过来招呼宣讲。

赵宋皇室到了这一代，宗室子中，许多虽有“县主“的封号，家中形却已如绿意微薄的朔野，她们也不再仿佛站在云端看世、高不可攀的仙了。开封城中一些奢阔的商家，只要肯下血本、出够聘礼，儿子娶回县主，并非难事。

曾纬好奇地问那掌柜：“听说正月里帽子刘家，也娶了县主，花去十万贯，不知你家这回，花费多少聘礼？”

掌柜笑道：“也就比帽子刘家，多一倍。”

“二十万贯？”曾纬放下梳子，眼眸一眯，淡淡自嘲道，“家父一年官俸不过四千贯，我家若想迎进一位县主，聘礼攒到新郎两鬓斑白，都不够呐。”

掌柜这样子滑过泥鳅、脑子快过闪电的生意，一听曾纬的话，咂摸到“四千贯”，心惊道，乖乖，原来是不知哪位相爷家的公子，怪不得他不但模样俊逸倜傥，眉梢眼角还隐隐几分贵气。

掌柜忙拱手道：“公子这般好家世、好物，区区县主算什么，公子只怕要做驸马哩。”

曾纬心中嗤一声。谁稀罕做驸马，像王诜那般，仕途尽毁。

关键是，莫说公主县主的，就算那艳冠后宫的刘贵妃，也未必及得上欢儿的明媚可。

离开竹林街后，曾纬想到姚欢说要自己攒嫁妆，越忖越不是滋味，看着不过申初时分，便踱到相国寺附近，将子的发簪腕钏，挑几件像样的，回给她送去，就当作给今的诘问赔不是。

且说那掌柜，刚讲完一句“只怕要做驸马”，就恨不得抽自己个耳刮子。什么眼神呦，这公子明明是来挑子的梳篦的，看的还都是年轻子的款式，自是已有心上。

他麻溜儿地打开柜锁，又捧出一件。

“公子请给这件掌掌眼，凤穿玛瑙的金镶玉半月宝梳，工巧绝，莫说市肆之中，便到了官家的文思院里，也是顶尖儿的好物。”

曾纬接过，摩挲参研了一番。

雅丽又灵动，确实配得上自己心的子。

曾纬付了定钱出来，迈出铺子，忽地发现自家府里常用的李夫裁衣坊就在附近，便提步往那处行去，想再给姚欢定两身夏令的裙裳。

他没有想到，坊里除了李夫外，还有张尚仪。

“听说你那侄，此番又险些丢了命，竟是一个国子学刚招新开医科上舍的郎中，带你去救下的？”

“尚仪在官家身边侍奉，自是比东华门唱给芸芸庶民的榜上所记，知晓得更细更，怎地还来问我。”

曾纬一想到姚欢曾在宫里被这子摆过一刀，心里就膈应。

偏她今岁在礼部院试上，透过风给自己，因而曾纬的语气，也不好太生硬，勉强镶了些打趣的味道。

张尚仪从架上取下一幅料子，向曾纬道：“这是李夫新进的湖州寺绫，起名雨后晓寒轻，适合你母亲。我记得，当初她教我的第一首词，便是她那阙《好事近》。雨后晓寒轻，花外早莺啼歇。愁听隔溪残漏，正一声凄咽……对了，四郎，你也是，好事近了。”

曾纬眉乍挑：“尚仪有了贡院那边的消息？”

张尚仪眼含春色，嘴噙笑意，婉婉低语道：“你在一甲。我在官家那里听来的，错不了。你打起神，准备殿试吧。”

曾纬露出又喜又疑的神：“此番知贡举的，不是蔡承旨蔡学士么？”

张尚仪收了满脸的慵懒妩媚，正色道：“正因为是蔡京，而不是章惇，你才未被黜落。蔡学士此，你父亲不知为何，那般瞧不上，其实他比章惇有胸襟。”

曾纬道：“尚仪，父亲瞧不上蔡京，不仅仅因为他是章惇门下哼哈二将之一，更在于，此时常首鼠两端。众皆以为他是变法派、绍述党，实则谁在中枢，他便唯其马首是瞻，见风使舵的本事，满朝文武无出其右，譬如雇役法，当初司马文正公被宣仁太后从洛阳召回时……”

“四郎，”张尚仪打断他，仍是笑眯眯的，“你这回在贡院试场里奋笔疾书的时候，难道心中就没有风向的准么？”

曾纬一愣。

张尚仪道：“推己及，同此心。蔡学士，不过也是，想在官家跟前谋个位子而已，他哪里真的就是章惇走狗了。你呀，劝劝你阿父，事上对我这样的子凉薄些，无妨，宦场上，莫要太执拗，总也要为你和几位阿兄的前程思量思量，可是这个道理？”

张尚仪说得心平气和，温柔里蕴着心体己的绪，又带了若有若无的凄清意味。曾纬觉得，她最近，似乎没有从前与自己见面时，那样出言削刻、语藏讥讽了。

曾纬点点，接过张尚仪递过来的一盅樱桃，蘸着蜜酪浆吃了几个。

张尚仪盯着那红彤彤的樱桃，又道：“殿试策论，不过也还是两桩事，赐土以柔远，然夏夷之祸并未消弭，罢回河之政，然官家分明心有不甘。你且仔细去想想，怎么谋篇布局，要揣摩的是官家的圣意，不是你阿父的心意。莫在金銮殿上犯糊涂，嗯？”

曾纬抬，盯着张尚仪，神色滞了须臾，眼中便漾起感激之意来。

张尚仪与他四目相接，饶是她江湖已老，也不由在刹那间有种为之神夺的晕眩。

他这双好看的眼睛，的确是像魏夫的，但那游刃有余间就能制住子的眼神，分明就是得了他父亲的真传。

张尚仪目光一闪，又笑言道：“四郎，好事近，好事近，好事从来都成双。金榜题名时，房花烛夜，我提前恭喜你。”

曾纬装傻：“什么房花烛夜？”

张尚仪起身，指指李夫这二楼阁子的窗外：“你来看。”

曾纬走过去，顺着张尚仪的手指望去，正能见到自己方才买金玉梳的大铺子。离得本就不远，又居高临下，铺子里的客站在哪些货物跟前挑选，都能看得分明。

张尚仪从容道：“让我猜猜，那位宝髻上要上我们四郎所赠金钗玉梳的，不会是姚娘子吧？”

曾纬吃惊。

知晓此事的几个，除了父亲，与她都无往，难道是父亲说的？

张尚仪诚然道：“去岁她到宫里当差，住在我院子里时，她衣服上的熏香，是你调制的吧？我当初的确要借着她，让刘贵妃能在官家跟前诉个委屈、多得几分怜，今后我从刘贵妃处替你家打听点消息，也便宜许多不是？但我，也是猜到你与她或许有，才更不会让她留在宫里，去做皇后殿中招惹官家的子。你呀，莫总听你阿父的，对我又要用，又看不上。”

“没有，我从未轻视过你。”曾纬恍然大悟后，斩钉截铁道。

张尚仪撇嘴：“好了，下去给她选裙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