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酉时分，夕阳橘红色的光芒，仿佛那些娇俏小娘子的水红泥金裙摆，闪进窗户。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正在窗前翻账簿的明月楼主于德利，受了阳光的挑诱，抬起脸来，带着享受的神望向窗外。

明月楼的地理位置相当优越。

东西流向横穿开封城的汴河，恰巧在这里有一个稍稍往北拱的微型河湾，成为可以下锚系舟的码。

明月楼就建在离码百来步的酒肆食店汇集处。酒楼不仅能接住从游船或者商船上下来的豪客们，而且，坐在二楼窗畔远眺，东、西、南三面的的城市街巷、绣楼佛寺、舟桥水道，开封城大半的好景致都能收视野中。

这个时代的们，只要不是底层劳力阶层，下馆子早就不只为了温饱。明月楼作为开封城东南角“东水门”一带响当当的正店酒楼，装修奢华、景观开阔、菜式又巧，自然客似云来。尤其是今这般好天气，明月楼已不知接待了多少拨罗绮华服、出手阔绰的食客。

于德利欣赏着这夕照之下金光粼粼的汴河水，想到像流水一样哗哗进帐的好生意，白净和气的脸上，更绽放出了米勒似的笑容。

正得意间，有轻轻敲了敲并未关死的隔间门。

“东家。”是掌柜老孟。

于德利回过，见老孟欲言又止的模样，道声“进来说”。

“东家，”老孟将壁门掩上，回身禀道，“沈二嫂要见您。”

“哪个沈二嫂？”于德利眯着眼想了想，“喔，是河边那个烤猪下水的吧，怎么，上回派个不会说话的伙计来，吃了瘪，今她亲自出马了？”

此世里，由于粮食产量的增加及酿酒技术的革新，朝廷对于酒类的管控较之前代宽松不少。

在不算太严苛的榷酒体系下，不仅有宫廷酿酒、官府酿酒、私家酿酒，城市中的酒楼也可获准酿酒。这些“正店”卖出自酿酒后，悉数缴纳税款即可。

但那些脚店、饭铺、小酒肆，是没有酿酒权的，必须向明月楼这样的大酒店买酒。

数前，沈馥之遣阿四来明月楼买五坛酒，因孟掌柜只肯给两坛，阿四言语间便有些冲撞之意，孟掌柜脆一坛也不给了。阿四懊悔莽撞已来不及，只得灰土脸地回了饭铺。

想到这过节，于德利的嘴角滑过一丝讥诮。

掌柜老孟却未以同样的表予以附和，而是一板一眼道：“东家，这说，今过来，并非全然关乎酒额一事。这沈二嫂，不是普通的粗蛮，原本还是诗书家的金闺。又听闻她外甥就是半月前要当街殉的节，还与曾枢相府上有瓜葛，东家不妨，还是让她上来，听听她葫芦里到底卖个什么药？”

孟掌柜在明月楼快十年了，是个话不多、心眼多的老江湖。于德利明白孟掌柜的分寸，若是阿狗阿猫的闲杂等，老孟几句话也就打发了，不会来烦自己。

于德利遂点点，应允老孟去带上来。

须臾，便听噔噔噔碎散不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于德利仿佛猛然醒过来似地，迅速低，扫一眼自己的衣襟袍袖是否平整洁净。

再抬起双眼时，只见老少两位婀娜的锦衣，已随着老孟踏了进来。

“沈二嫂。”于德利现了男子的风度，客客气气地起身见礼，心道，这今通身体面的出客衣裳，莫非去见了东水门饭食行的行首，得了什么许诺？

于德利又瞄了眼她身侧的小娘子，与她眉眼有些相似，虽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却打扮得老气横秋，那一乌发上的包冠，更像出了阁的常用的款式。他便猜到，这定是那传闻中在亲迎之寻死、触了曾府大霉的外甥。

只听沈馥之软糯却不卑媚地开了腔：“这是姚大姐儿，俺阿姊的独，于行副想必也听说了一二，这孩子不容易，老天垂怜大难不死，往后便跟着俺一起张罗饭铺的营生。今带她一道来认认门，拜会于先生，先生莫怪俺唐突呐。”

开封城各个酒肆饭铺扎堆的地面儿，都有自发结成的饭食行，类似后世的同业公会。于德利是东水门一带饭食行的副行首，平素里大小同行，见了他都尊称一声“于行副”。

但其实，他最乐意听到的称呼，恰恰是一声“于先生”。

于德利祖上本是六品京官，不算大，好歹也是吃皇粮的家，只是到父亲这一辈，家道中落了。于德利弱冠之年考了几次进士均不中，靠给街坊童子授业挣几贯课资，勉强度。所幸他长相还斯文，被一个小酒楼的东家相中，赘作了婿。不曾想，于德利科场功夫不行，商场本事倒出色，区区数年，就把买卖做大了，最终给岳家、也是给自己，挣下了明月楼这么个大盘面。

只是，他心底处，总还对文士二字有几分执念，士大夫做不了，听唤几句“先生”也是熨帖舒心的。

此刻，于德利听沈馥之叫了一声“行副”后，就改称自己为“先生”，引荐她外甥的言语间，也透着谦和之意，面对这样一个风姿甚佳的流之辈，于大行副的倨傲和提防自然散去了一半。

他主动地又拱拱手，温言道：“沈二嫂哪里话，什么拜会不拜会的，都是同行，原该常走动走动。”

沈馥之朱唇微张，带着领的礼貌笑了笑，却向孟掌柜看去。

于德利以为她要提老孟为难她伙计的事，不料沈馥之却笑意忽逝、蹙眉正色道：“今登门，乃因俺遇到了一桩风波事，与贵店的食客有关……”

她将后半截话咽了，目光仍停留在孟掌柜身上。

于德利登时了然，斩钉截铁道：“二嫂有话可直说，孟掌柜跟了我这许多年，我早就当他是自己，况且这楼上楼下店里店外，从伙计到菜食，老孟了如指掌，比在下还清楚。若事关明月楼，老孟更要听着。”

孟掌柜闻言，赶紧朝主家欠欠身，与沈馥之道：“二嫂，吾家这明月楼，虽比不得樊楼、遇仙楼那些大场子，但好歹也是在东水门开了十年的老店，客来客往的，积攒好碑不是靠的一之功。二嫂说得有些骇，莫非是吾店得罪了什么贵客？”

沈馥之轻叹一气，拿捏了推心置腹的吻道：“客倒不是贵客，却险些因你店里的吃食丢了命，你说，是不是兹事体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