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州之战而起，虽然侯君集只是名义上的主帅，可是，毕竟还是主帅，毕竟承了。

敢进大理寺是因为李素年轻，在这个敏感的时期。若李靖，程咬金，牛进达这些老将去大理寺探望，长安城一定会掀起惊涛骇，因为他们在唐军中的地位决定了他们的每一个举动都代表着某种态度，某种倾向，甚至是某种向皇帝陛下施压的手段。

李素不一样，李素太年轻，而且最让李世民放心的是，无论朝堂还是军队，李素都没有根蒂固的势力存在，所以，李素探望侯君集，那就是纯粹的探望，一开始李素就找准了定位，——“故”。

…………

大理寺的监牢仍是如此熟悉，李素几乎都能闭着眼走完一整圈。

这实在不是个值得炫耀的事，闭着眼走完太极宫说明圣眷极隆，闭着眼走完大理寺牢房算……作恶多端？

太熟了，每一条暗的过道，每一难闻的气味，以及每一声若有若无的哀嚎哭泣……

李素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叹息。

这一次……是三进宫还是四进宫？为何走在监牢的过道里心中莫名会涌出一好羞耻的感觉？

孙伏伽很客气，他甚至亲自将李素送到了监牢的，当然，接下来就恕不奉陪了，李素的身份还没重要到能让一位大理寺正卿全程相陪的地步。

监牢的牢仍是熟，牢乍见李素不由一愣，然后脸上很快浮起一层浓浓的苦色，不由自主出一声悲叹，没事就来祸害我们大理寺牢，午夜梦回时侯爷您就不觉得亏心吗？

李素笑得很友善，指着牢呵呵哈哈，从赵钱孙李猜到周吴郑王，百家姓快猜完了，才在牢一脸悲愤之色中悻悻猜出了牢的姓。

说来确实有些尴尬，这都四进宫的惯犯了，牢当牛作马侍侯了多少子，久别重逢之后却连家的姓都记不清，实在太失礼了。

怨念重的牢领着李素走了很久，七弯八拐的，李素越走越熟悉，最后，牢在一间更加熟悉的监牢前停下了脚步，面带讪笑地指了指那间监牢。

监牢很净，净得不像话，而且李素很熟悉，熟悉得不像话，附近两丈方圆的一砖一板他都记得很清楚。

看着牢躲闪的眼，李素气坏了：“好个混帐东西，不是说过这间牢房永远只准我一个住么？怎么却叫外住进去了？大理寺空牢房那么多，为何偏偏选这间？以后我若犯了事，教我怎么安心住进来？外用过的东西我还能用么？”

气得不行，李素想也不想，一脚朝牢踹去。

牢不敢躲，生生挨了一脚，苦着脸道：“侯爷包涵，小怎敢做这个主？全是孙正卿的吩咐呀，孙正卿说这间牢房既净又偏僻，侯大将军是开国功臣，理当区别于大理寺其他的犯，住进这间正是恰当。”

李素还没说话，却听牢房里忽然传来一声豪迈的大笑。

“久不闻声，没成想却听到了一句混帐话，李家娃子，老夫听说你回长安混得风生水起，怎地还是不见长进？活了这把年纪，一次听说牢房都有专用的，老夫偏就住了你的牢房，你待如何？”

李素一愣，接着堆起了满脸的笑容，转过身笑道：“侯大将军说要住，当然是小子的荣幸，您这些子……唉，里面的东西您尽管用，待您出去后小子叫全部换过便是……”

隔着牢房的栅栏，李素朝里面正经施了一礼，直起身后才仔细打量侯君集。

如今的侯君集消瘦了许多，脸颊的颧骨已很明显了，而且眼眶青，眼珠陷在眼眶中，也白了许多，仿佛染了一层不太透实的严霜，黑中掺着白，白里泛着黑，一身洁白的囚衣代替了曾经威武不凡的甲胄，身躯都有一些佝偻弯曲，此此景，却再也不复当初万马军中令出如山的大将军模样了。

李素心中暗自一叹。

不论成败，不论是非，他做的恶终究是恶，可他曾经对自己的善，那也是明明白白的善，今走进大理寺探望他，就是因为“恩怨分明”四个字。

侯君集看着牢外的李素，许久连眼皮不眨一下，就这样定定地凝视着，仿佛要将李素的模样刻骨子里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侯君集长长一叹：“想不到除了家小，第一个来看我的居然是你……子正，今你不该来的。”

李素忍不住想回他一句古龙式的诸如“可我已经来了”之类的回答，想了想，还是作罢，展颜笑道：“其实小子也不是来探望您的，说真的，小子只是最近心不甚爽利，想来我的专属牢房里住几天，散散心，既然侯大将军已先住了，小子便不夺所，您继续住着，小子找牢换间大点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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