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墨是两回事。”卢景道：“给天子上疏，没有会留着好墨不用，除非他没有。能给天子上疏，还不是朝廷的官员，会是谁？”

程宗扬心微动，浮出一个念：天子秉政没有多久，在朝廷以外的势力只有一个，难道是云台书院？

秦桧道：“这笔迹如何解释？”

卢景寻思道：“也许是哪个老吏被贬职——”“不用找了。”程宗扬道：“我上次去云台书院听说起，声校尉陈升被去职之后，就在云台书院闭门苦读。他出任声校尉之前，在军中当了二 十年的书佐。”

程郑皱眉道：“我与陈升打过道，他虽然有刀笔的功夫，但未必能写出这样的奏疏。”

“可能陈升只是参与者之一，议定之后由他抄录。”

“解铃还须系铃。”秦桧道：“多说无益，待我去看看是哪位大贤。”

“你就这么去登云台书院的门？”程宗扬担心奏疏的内容泄漏出去，一旦被得知，立刻就是是炸新闻。

“有了方向便好。”秦桧笑道：“徐公公想必已经等急了，我先把这奏疏送回宫里。”

第六章

众分办事，程郑去联络赵墨轩，策划下一步行动。敖润回去送奏疏，秦桧则与冯源一道，前去找徐璜打探门路。

卢景是来给哈米蚩送药，顺便替换斯明信。如今剧孟、严君平都藏身此地，绝不容有失，他们两无论去作什么，都会留一看守，寸步不离。程宗扬也惦记着内院的安全，正好与卢景一道过去看看。

两穿 过客栈的暗道，到了剧孟等藏身的文泽故宅。这处旧宅已经多年未曾住，紧邻客栈的后院有两排土坯房，形成一个窄窄的夹道。一条大汉正守在道，虎背熊腰，神郁，却是刘诏。他伤势已经恢复大半，但同来的十名伙伴只剩下他一，神间不免多了几分郁色，从上清观回来后，他便每守着衙内，不敢稍离。只要他在这儿，高智商就在不远。

果然，已经胖了好几圈的高智商正坐在一间土房门，把一条腿的裤子捋得高高的，指着腿上的伤痕，沫横飞地跟青面兽吹牛。

老兽是实诚，早被高智商说得懵圈了，瞪着牛蛋大的眼珠一个劲儿点。富安拿着一只茶壶蹲在门槛边，一边笑眯眯听着，一边瞅准机会递上茶壶，让衙内喝水润润嗓子，好有力气接着吹牛。

“你这是闲的吧？”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没事给我劈柴去！”

高智商赶紧放下裤子，涎着脸道：“我这不是来看望哈大叔的吗？兽哥 一个在这儿也怪闷的，我们聊聊天，也好让他舒舒心。”

程宗扬往屋里看了一眼，房内空的，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土堆，像座孤坟一样，平添了几分森。

“哈老爷子怎么样了？”

青面兽还没开，高智商就抢着道：“哈大叔说了，这就跟孵蛋一样，没动静就是好动静，等孵完出来，又是一条好汉！就是时候久了点。”

青面兽“嘿嘿”一阵傻乐。

程宗扬找了十几个大夫，都说老兽的腰椎是没救了，运气再好，往后也只能瘫在床上。最后还是哈老自己清醒过来，拿了个法子，让青面兽在地下掘了个丈许的大坑，把他整个埋进去，就像冬眠一样，在地下沉睡。哈米蚩是兽蛮巫师，天生具有与大地沟通的能力。程宗扬虽然觉得从大地汲取力量恢复身体的医疗方案很不靠谱，但哈米蚩恢复的速度着实令惊讶。不到一个月时间，他身上的外伤已经尽数恢复，眼下只剩受伤最重的腰椎还在滋养。

卢景拿出一只鼓囊囊的布袋递给青面兽，“这是哈爷上次说的药，把它碾碎，掺到土里……”

“我来！我来！”高智商赶紧接住药，拍着胸脯道：“卢五哥你放心！我保证把它碾得碎碎的！”

卢景朝他上拍了一记，“没大没小的……叫叔！”

高智商嘻笑道：“我不是怕把你叫老了吗？”

程宗扬道：“严老呢？”

“还在里面呢。”高智商压低声音，“我刚悄悄瞅了一眼，那老跟魔障了似的，对着墙一个劲儿画圈圈，好像在诅咒谁……师傅，你可小心点啊。”

程宗扬眉微皱，严老算是被剑玉姬那贱忽悠惨了，到这会儿还没拗过来。那家伙看起来像是个好好先生，挺好说话的样子，内里却像是茅坑的石，又臭又硬，一旦拗起来，九牛都拉不回来。

卢景道：“他出过门吗？”

“没有。”

“什么时候起来的？”

“清晨吧……反正比我早。”高智商看了眼富安。

狗腿子立刻道：“严先生一早就起来了，没出过门。”

“他吃过饭吗？吃的什么？吃了多少？上过茅房没有？用的净桶？除了你们还跟谁接触过？”

卢景一个劲追问严君平的起居行止，细致得让程宗扬都觉得纳闷，“严老有什么不对劲吗？”

“你以前见过严君平吗？”

“没有。”

“我们这儿以前有见过他吗？”

程宗扬还在思索，卢景道：“万一他是假的呢？”

程宗扬心里咯登一声，除了朱老，自己身边这么 多，没一个认识严君平的。朱老刚被黑魔海的引走，自己就从黑魔海手里把严君平找了回来——这事儿也太巧了吧？万一这是个圈套呢？

“老匡呢？”程宗扬记得匡仲玉曾跟随岳鹏举到过洛都。

“我问过他，他当时只是随行，并没有见到石室书院的山长。”

程宗扬飞快地转着念，然后道：“是真是假，问一下就知道了。”

严君平的屋子也是土坯房，但比哈米蚩那间宽敞一些，屋里除了床榻，还有一张书案，案上摆好了笔墨纸砚，可纸上全是空白。

斯明信靠在房间一角，盘膝静坐，整个都像陷到墙壁里面一样，不留心根本看不见影。严老则是面壁而立，一手举在半空，真跟高智商说的那样，对着墙壁一个劲的画圈圈。

程宗扬仔细看了半晌，才发现他在写字，而且来来回回写的只有四个字：咄咄怪事。

死老，还以为你在诅咒我呢。

“咳。”程宗扬咳了一声，算是打招呼了。

“严先生还是不相信我们？”程宗扬态度很和气。

严君平没有作声，只一笔一划把那个“怪”字写完。

程宗扬耐着子道。“严先生当初是怎么跟岳鸟……岳帅认识的？”

严君平专注地写着字，一脸的旁若无，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

程宗扬换了个角度，“严先生还记得刘谋吗？”

“刘次卿？”

“刘询？”

“刘病己？”

严君平手指微微一顿。

程宗扬一看有戏，猛地用力一拍书案，“严大裤裆！”

被程宗扬厉声一喝，严君平浑身都是一震，然后跟生吞了一根石柱子一样，直撅撅转过身，一手指着程宗扬，脸色时青时白，显然气得不轻，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竖……竖子！”说着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被一个后生揭穿当年的糗事，这老着实有了几分羞色。

程宗扬倒是放下心来，这个严大裤裆九成是真的，他就怕黑魔海那帮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