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沈明仁还是太不了解薛闲亭。

当着这么些，薛闲亭已经算是给他留了脸面了。

这事儿本来就是他不占理。

她是公主，又是这一行之中品秩最高的，无论有什么事，按尊卑，按规矩，都该先来问过她。

沈明仁倒挺会自作主张。

赵盈背着手，低看那姑娘：“你抬起来。”

小姑娘瑟瑟发抖，但贵开，她不敢不听，颤颤的抬起了，正对上赵盈审视的一双眼。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更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

她有些看呆了。

赵盈也看呆了——

赵澈十三岁那年，她已经同沈明仁成了婚。

那年沈明仁生辰，她为沈明仁大肆办，赵澈自然也到公主府来赴宴。

宴上多吃了几杯酒，偏又是烈酒，他便醉了。

沈明仁说索在府中安置，她笑着全都应了他的。

可是第二天起来，赵澈床上就多了个赤身体的姑娘。

赵澈慌了神，沈明仁也慌了。

两个遮遮掩掩瞒不过，把带到她面前。

那时候多少盯着她跟赵澈，一丁点的错处就能往死里咬他们。

到姐夫家里赴宴，贺姐夫生辰之喜，宿醉贪杯还睡了姐夫府里伺候的丫，这样风流成，好色失德，还做什么东宫储君！

赵盈恨得想杀，可那丫是无辜的，她只好做主，把送进了赵澈的王府去做侍妾。

那张哭花了的脸，和眼前这张惨白的，毫无血色的柔弱面庞，不就是同一个！

她记得，把送进赵澈的王府后，他很喜欢那个孩儿，除去上朝议事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

没过两年，赵澈做了皇帝，一登基，不顾百官反对，封她做了贵。

其实都是做给她看的罢了。

赵盈一直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能出她的永嘉公主府不被察觉，不被怀疑，如此往来传递消息，打探消息。

在她不知的时候，沈明仁和赵澈究竟是怎么勾搭成的。

即便是重生之后，她也思索过很多次。

身边可疑的，能怀疑到的，她都考虑过，这个当然首当其冲。

只是她本以为这是沈明仁打小养在身边的贴心，却没想到，事是这样的。

今天，她终于弄明白了。

“你叫什么名字？”

赵盈的声音是寒凉的，那姑娘显然怕她，打了个哆嗦。

她眯了眼，宋怀雍见状不对，越发往她身边护两步：“元元？”

赵盈吸了气：“你不要怕我，我是永嘉公主赵盈，你真的要卖身葬父，小沈大心善，肯帮你，你要没地方去，自然也可以跟在他身边。

但眼下你是来历不明的，我不松，他说了一概都不算，听的明白吗？”

“赵——殿下！”薛闲亭气她这样莽撞，难道三言两语就能问清楚一个的底细吗？

赵盈二字差点就脱而出，临到了嘴边才猛然改了。

沈明仁也愣了愣：“殿下，臣不是……”

“她要是个可怜，我把她带在身边做个婢，难道不比小沈大更方便吗？也省的你同世子打嘴仗，倒耽搁脚程。”

一句话堵的沈明仁哑无言。

那姑娘被催问了好几句，沈明仁也耐着子哄了她两声，她才嗡着嗓音怯生生的回了话：“民魏娇娘，今年十六了，我娘……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是爹爹含辛茹苦把我养大，落下一身的病，月前撒手寰，民实在没法子了……”

“你读过书？”

魏娇娘忙不迭点：“上过几年私塾，爹爹请过先生教我。”

那怪不得沈明仁会栽培她了。

长的不错，读过书，又会扮柔弱，乖巧温顺一些，其实不太惹眼，但又确实能够讨男喜欢。

赵澈得了她，会偏心宠不算叫意外，隔三差五的带回公主府，带到自己面前来，这样的孩儿，也能讨她喜欢。

还真是煞费苦心。

既然是如此，没有了魏氏，将来也会有别。

她是个有成之美的，沈明仁这么喜欢费心思，她照样也成全。

赵盈缓缓道：“挺好的，看着倒也是个好家的姑娘。”

她一面说，回叫书夏：“你带她去，给她换身衣服，先让她跟你们的马车。”

书夏一一都应下，挥春大概觉得这样的不知足，非要跟着他们更没安什么好心，眼底的防备就更重。

赵盈看在眼里，笑着叫她：“你可别欺负。”

挥春抿唇，把低了下去。

薛闲亭心中不快，可到底当着这么多，总不能质问她跟她赌气，只好拿眼神去示意宋怀雍。

宋怀雍也无奈，心里直叹气：“我派去查查魏氏的底细，这两天也会派盯紧她。”

赵盈说好：“那就麻烦表哥费心了。”

他直摇，心说我费心的事儿原也不差这一件。

沈明仁那里也觉得奇了怪的，又不免有些沾沾自喜。

青梅竹马又怎么样？赵盈也未必就处处偏帮了薛闲亭。

不过那个丫嘛……

他上前两步：“殿下若是喜欢那姑娘，收在身边做个婢也是好的。”

赵盈噙着笑：“小沈大先看上的，我自不好横刀夺，等表哥查清了她的底细，小沈大就看着处置吧，或者——”

她拖了拖尾音，手还背在身后，冷不丁的话锋一转：“小沈大打从一开始就没考虑把她送回京城沈家，而是一定要带着一起往扬州吗？”

沈明仁僵在那里。

薛闲亭已经嗤笑着跟上赵盈的脚步离开了此处。

他吞了水，吃了苍蝇一样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