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河中最需要的就是银两，但最不缺的也是银两。

这话看起来矛盾，但却是此地的实。

论起有钱，谢公子或许在太上河中根本排不上名号。想用银票来砸出一次和太上河的花魁在画舫上相见的机会，当然是白做梦。要是当真能够如此，一掷千金的大有在去，却也不到他。也正是因为花魁难得相见，因此才会有如此高的身价。

毕竟物以稀为贵，每待在画舫中看不着的花魁自然要比在太上河中各处楼台里的姑娘更能勾。

不过谢公子也不是个槌。

眼见自己先前的举动好像得罪了此，连忙拿过仆从手里的银票，又往里加了几张后，快步追上前去。一顿车轱辘般的恭维好话连轴转，却是说的那身心舒坦。

接过了谢公子的银票后，倒是也没有白拿他的好处。他告诉谢公子蒋琳琳今晚不在画舫之中，顺便给他指明了一个去处。正是因为如此，谢公子才能够这般准确的找到奖励的所在。

“谢公子夤夜来到太上河，可是有急事？”

蒋琳琳开问道。

她看谢公子迟迟不肯言语，便率先打了僵局。虽然她对谢公子并没有任何新意，但多个朋友总比多个对好，却是也不想得罪，只能这么好言好语的和他兜圈子。

“没有急事，就是来看看蒋姑娘！”

谢公子说道。

男来台上河能有什么急事？谢公子虽然刚刚行完冠里，还未经事，但大家族的子弟，对这些个飞鹰斗狗、遛鸟鸣虫、脂酒气之事哪能没有了解？就算是听到看到的，出去却是都比寻常家活过一满辈子还要渊博的多。

“不是才刚刚见过？好像也就过了一天半。”

蒋琳琳说道。

随即右手虚引，和谢公子在身边一张空下来的桌子旁坐下。

站着说话总是让觉得有些刻板。除非是极为熟识的关系，否则很多话在肚子里连嗓子眼都提不到。

不过蒋琳琳坐下后并没有唤来伙计点酒点菜，桌面上空空如也，连一杯茶水都没有。这样坐岂不是比先前站着说话更加难熬？但蒋琳琳根本无心与他喝酒，只想着随便搪塞一番，让他自己知趣的离开。

谢公子轻轻咳嗽了一声，面色有些微红。

自从那追来见了蒋琳琳一番后，他回去却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这种抓心挠肝的煎熬去让他在家中一刻都待不住，只得随便和爹娘撤了些谎话，便带着仆从们直奔太上河而来。

马蹄轻快，每离太上河近一些，谢公子便觉得自己的心舒畅了一分。直到方才看见蒋琳琳下楼时，先前那些个难熬的痛楚一瞬间都小时无影无踪。

“蒋姑娘今晚为何不在画舫中？”

谢公子话锋一转问道。

本想聊些旁的来缓和一下氛围，没想到竟是直接问到了蒋琳琳今晚的痛处。

“因为我的画舫里有！”

蒋琳琳冷着脸说道，对自己也不再使用谦称。

“有谁？”

谢公子下意识的脱问出。

“有客！”

蒋琳琳已经失去了对谢公子的全部耐心，但仍旧是碍于面，的回答着。

听到‘客’两个字，谢公子心里骤然一缩，觉得胸有些发紧的同时还带着憋闷。

太上河中的客只会有男，而来太上河中的男，还能登上花魁画舫的，十有八九都是会做那事儿的。

“有客为何你还会出来？”

谢公子神复杂的问道。

“因为客们不想在画舫里待着，想要出来喝喝酒，聊聊天再回去。”

蒋琳琳说道。

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了二楼刘睿影等所在的雅间。

“那我算是客吗？”

谢公子问道。

却是一出，便后悔的无以复加。

他想与蒋琳琳以朋友相处，但最终打的仍旧是他自己。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太上河中的花魁怎么会和男成为朋友？看着一张张鲜亮的银票以及一双双充满欲的双眼时，蒋琳琳就不对任何男的示好报以幻想。

在太上河这么多年来，她只见过五个男的眼中澄澈净，看向她的时候不夹杂着一丝欲。一位相熟依旧的老朋友，欧家家主欧雅明。其余的四却是都刚认识不久，除了刘睿影和华浓外， 就是今晚刚刚遇见的沈清秋和今朝有月。

就连谢公子方才说话时，眼里也腾起了些许迫切。

蒋琳琳知道，这样的迫切转化成欲也是迟早的事。

相比于那些坦的来者，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谢公子有些恶心……亦或是他真的不懂这其中的微妙。但蒋琳琳哪里有时间揣摩他的心思？只能把他很是笼统的归于前者。

就在她愰神的功夫，谢公子竟是唤来伙计，点了些酒菜。蒋琳琳刚想拒绝，但一想起先前自己在楼上雅间儿里惆怅的心绪似是让众都变得有些沉重，便觉得在这里同这位谢公子消磨一下时间，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反正今夜注定无眠，有在等着自己的剑，有在等着收拾自己画舫的满地狼藉。

月亮已经升到了最高处，斜斜的挂在漆黑的天幕上。今晚的月不是很亮，也不是很圆。但若是不仔细看，也难以发现什么缺失。蒋琳琳能感受到谢公子对她的喜欢，不过这种喜欢并不久，也不算很，刚好只是喜欢罢了。

这种喜欢最容易忘记的，来的越快，走的也会很仓促。如果谢公子不是这样炙热激烈，蒋琳琳或许还会考虑和他消磨更多的时间。但现在这样局势，她并不认为自己能掌控的很好，及时抽身而退应当是最好的选择。不过这也并不妨碍蒋琳琳对他以礼相待，在今晚这样一个极为特殊的时刻，与他一道喝杯酒，天南海北的鬼扯一通。

酒上桌，蒋琳琳起身给谢公子倒了一杯。

随着她身子的动作，一阵香风萦绕在谢公子的鼻尖，盖住了酒肆内的一切味道，让他有些迷醉。不等蒋琳琳举杯，谢公子便自行一饮而尽。回过神来后看到蒋琳琳仍旧端着杯子，看着自己，才觉得方才有些唐突……。

“美酒不可辜负，佳不可唐突。谢公子一定是赶路辛苦，有些渴了。不过好在还是没有辜负这一杯不错的酒！”

蒋琳琳说道。

“这才是太上河中最好的酒吗？”

谢公子问道。

“不知道算不算最好，但对我而言只是不错。”

蒋琳琳浅浅的咂了一说道。

“那依蒋姑娘看来什么才是太上河中最好的酒？”

谢公子问道。

初逢时的不适之感依据变得然无存，谢公子觉得自己和蒋琳琳说起话来也越发的自如流畅。其实并不是他和蒋琳琳的关系变得融洽，而是他已经渐渐的适应了太上河的氛围。

环境对于一个而言着实重要。

很多喜欢把周遭的一切比喻成打铁的熔炉、染坊的染缸，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一件事。在一种氛围下呆久了，总是会被这种氛围牵着鼻子走。尤其是像谢公子这般，初来乍到的年轻。没有自己的判断力、是非观，找不准方向的时候便只好随着流如同行尸走般挪着步子缓慢前行。至于最终要去哪里，做什么，却是连他自己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