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地在
进进出出,来来回回忙忙碌碌,蚂蚁们一只一只排着队,
拱着腚,腚接着
有秩序地攒动着,形成一绺蚁流,哗啦啦哗啦啦。王继明盯着树影看着蚂蚁,他在李子树的正北方,
有一根笔直的树枝,等待着树影与树枝的重叠,等待着惊魂热晌午。”
“太阳在走树影在移。
炽耿耿的,像一个烧红了的鏊子,烤得整个村庄泛起一波又一波热
,恍恍惚惚好似一锅烧开的水,热气腾腾。这才是真正的惊魂热!王继明喜欢这种燥热,热得
顶冒油才好,热津津的油津津的,像是在炸油糕,有时候他似乎还能听到吱吱的声响。在万籁寂寥的惊魂热晌午,王继明就这样等待着,五十年来,王继明等得好苦好苦。”
“影儿又正了,连一丝一毫都不差。王继明看了一眼“哗啦啦”流动着的蚂蚁流,撑着拐棍从小板凳上把身子支起来,颤巍巍地朝院门走去。”
“老了,腿脚也僵硬了,关节打个弯都困难。临出门的时候,王继明突然觉得今天除了寻找老婆,好像还有件什么事要做。是什么事呢?他站在门里想了想,终归还是没想起来。出了院子,门前是一排一搂粗的青杨,青杨树长得真快,也就是十来年的功夫就搂不住了。”
“杨树的
凉里,躲着一群避暑的
,
们刨开燥
的土层,炸起浑身的毛,卧在略有湿气的土中扑腾着,扑腾一会儿站起来抖动抖动,然后再卧再扑腾,接着再抖动,如此往复,为的是把身子里的热气让湿土吸出去。一只大红的公
,见王继明走过,扑棱着翅膀,斜着身子咯咯咯地叫着向他冲来。”
“王继明笑了笑,他象征
地朝着公
挥了挥拐棍,大红公
不甘心地咯咯了几声,急忙刹车把翅膀收起,然后急匆匆返回到自己的妻妾群中。自老婆走后,王继明再没养过
。老婆出殡的时候,
阳先生把家里唯一的一只公
绑了,系在棺材上引魂。到了坟地,
阳先生手起刀落,公
骨碌碌滚落在材顶上,
身扑棱着扭动着,一
鲜血
出,和王继明扭动着的心合在了一块,让他心中本是嘀嗒嘀嗒滴着的血淌成了河。”
“看着大红公
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王继明心中不由地点燃了一把无名之火,牛什么牛,不就是过着有老婆的
子吗?若是倒退十年,他会举着拐棍赶过去,或许要狠狠地教训这家伙一下,如今的确力不从心了,再说趁着惊魂热晌午,王继明还要多转悠转悠,他不想把宝贵的时间耽搁在一只骄傲的公
身上。”
“他坚信,老婆会在某个惊魂热晌午,突然站在自己的面前,或许就是今天,或许是明天。他就不信,和自己恩恩
的老婆,就那样一去不回
。王继明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和她说,说说儿子说说闺
,还有孙子外孙,和她一起分享当爷爷
的快乐。”
“王继明仍然把游逛的第一站放在自家的房背后,他总是觉得老婆经常回来,就站在房背后的
凉里,看着那所老房子。为了不让老婆走错路,五十年中王继明从没有盖新房也没有翻新。前些年儿子曾要为他买一所新房,被他拒绝了。儿子和
儿也曾动员他进城,和他们一起生活,他也拒绝了。他怕老婆回来家里没有
,惊魂热晌午回来,连
水也喝不上,那怎么能行?”
“绕过街
,再转一个弯儿,就是王继明的房背后,当然也是整条街所有
家的房背后。街坊邻居该搬走的搬走了,就是仍然住在这里的老街坊,旧房子都也翻了新。只有王继明的房子还是老样子,土坯墙不说,两
都比邻居矮了一大截,远远望去,就是一个特大的凹字。紧挨着房背后墙根,长着一大溜芨芨
,一丛一丛的。进
伏天,芨芨
开始抽穗,一根一根灰白灰白的,像一条条狼尾
。这些芨芨
已经生长了五十多年。”
“最早,这里是孩子们捉迷藏的好地方,尤其是在惊魂热晌午,由于房背
的凉快,不甘心躺在炕上歇晌的孩子们,悄悄地从家里溜出来,分成两拨儿,一
扎进芨芨
堆中,嘻嘻哈哈喧闹不已。
就是因为有了王继明老婆的那些传说,这一丛丛芨芨
才遭遇了冷落,也是因为那些传说,才使这些芨芨
生存下来。这么多年,村里的
形成一个惯
式的共识,那就是王继明房背后的芨芨
气太重,
魂不散的王继明老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那里窜出来,披
散发,亦或伸着长长的舌
。”
“感觉有点迷糊,这些
子王继明老是犯迷糊。他打了个很
的哈欠,眼泪汪汪的,鼻子里有点痒,似乎还想打个
嚏,而鼻翼煽动了几下,刚要舒舒服服地往外
时,被芨芨
里蹿出的一只耗子给搅黄了。”
“王继明双手握着拐棍,杵在胸
上,身子弯成了一张弓。他老是这样休息,走累了就把身体的重心支在拐棍上,喘
气定定心。这会儿他除了歇息外,还想找回那个憋回去的
嚏,
嚏打出来那才叫一个舒服。王继明极力鼓动着鼻翼希望再煽动几下,可鼓动来的却是又一个哈欠。”
“累,从来没有这样地累过,像是刚刚患过一场大病浑身乏力。他真想躺倒了好好地睡上一觉,又怕错过了和老婆见面的机会,五十年的等待不能就这样功亏一篑。”
“王继明直了直身子,从拐棍上挪开,和往常一样,一个芨芨丛一个芨芨丛地查看。他右手拄着拐棍,左手在一丛丛芨芨
上抚摸着,柔柔的绵绵的,这让他想到了老婆,想到了年轻时和老婆的亲热。想着摸着走着,王继明不由地老泪纵横,扑嗦嗦扑嗦嗦。就在王继明流泪的刹那间,脑袋里突然又闪了一下,今天真的是有点其它事,是什么事呢?他想了想,还是没想出来。”
“二十五个芨芨丛都查看了,没有老婆,连个影子也没有。王继明拄着拐棍,站在最后一丛芨芨
旁,从东至西很不放心地扫了一眼,在确认老婆真的没来后,他无奈地摇了摇
,缓慢地扭转身子,一步一摇地往回返。他要去村
看看,当年的风言风语中,有一种说法,老婆曾经在那里现身,传的有鼻子有眼。”
“重新绕过房背
,往东去是一个很大的水坑。每年一到雨季,这里都要积攒一些雨水,到了伏天,水里会长出一团团浮游绿萍,像一张张蛤蟆皮。水坑周边零零星星长着一些蒲
,蒲
下躲藏着许多青蛙和癞蛤蟆,夜里它们会敲起蛙鼓,嘎嘎,嘎嘎此起彼伏。”
“有时候王继明晚上睡不着,就一个
来到这里,默默地注视着水坑,水面铁青铁青的泛着冷峻,他听一会儿蛙鸣,望一会儿星空,更多的时候是对着水面和老婆诉说,诉说自己的思念,诉说自己的等待。”
“水坑既是孩子们玩水之处,也是饮羊饮牛的地方。学生们放学路过这里,捡起一块块土坷垃或者石
片,朝着水坑打起水漂来,大家伙比赛着吵闹着,看谁打出的水漂又飘又多。傍晚,羊群牛群回了村,羊倌和放牛的孩子就把牛羊赶到水坑边,吃饱了肚子的牛羊们,慢文慢武地一溜排开,吱吱吱地喝了起来,它们喝得是那样的香那样地甜,是一种无忧无虑的悠闲。王继明也经常会伴着一抹火红的夕阳,站在水坑边看着牛羊喝水,有点羡慕还有点嫉妒。”
“水坑旁没有孩子们的喧闹,也没有牛羊们的惬意,但在浅水处却滚着几
猪。讨厌的猪们,钻进水里一个劲地拱着,把本是清凌凌的水面,硬是拱起一层黑乎乎的泥浆。”
“猪把身子倒下去,笨拙地扑腾几下,把这一面浸透了,然后翻过那一面接着扑腾,不管是白猪黑猪还是花猪,最终在翻滚中都浑身沾满了黑滋泥,一个个黑不溜秋分辨不出你我。随着它们的搅动,一阵阵臭气向着四周散发开来,对着王继明的脑门嘭嘭嘭地撞击着。他有点晕,脑袋被熏成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