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9

五月廿，食，大风断木。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鹿鸣街孝祥巷暗如子夜。

大约一刻钟后才渐渐复明，风却未停。

高家一片缟素，正在为三老爷高承臣举哀。

白纸灯笼被刮得不知所踪，招魂幡也被烈风扯得稀烂。

哭声哀哀，带着嘶哑。

灵堂内吉星披麻戴孝，怀里抱着父亲的灵位，跪在地上恸哭。

他旁边及身后跪满了高家的晚辈。

吉星的母亲宫氏已经卧床不起，无法到灵堂来自从知道丈夫的死讯，她还没说过一句话。

火盆里的黄纸被火舌卷起吞没，纸灰如白蝴蝶一般飞腾又落下。

吉星哭得麻木了，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是在做梦。

一阵脚步响，三位老爷进了灵堂，一一上香。

高承臣被吊死在随州城，高家无法给他收尸。

高家一向兄友弟恭，三老爷的死让其他三兄弟痛不欲生。

且他又是这么个死法，高家既悲且愤，四老爷高德臣主动请缨要去平定叛军，已经被驳回过一次还要再请。

毕竟高家历代都是文臣，并非武将，被拒也不奇怪。

高大老爷那在朝堂上和郑聪等据理力争，即使心中再悲痛也得挺着。

文武百官都见他面色铁青，并看不出有多少悲色。

那下朝后，高大老爷一言不发，出了宫门上了马车，直到进了家门，才哇的一声吐出一血来。

这件事想要瞒也瞒不住，因此高家的老太爷也知道了。

晚年丧子，悲不自胜。

可高老太爷必竟不是一般，相较于自己儿子的惨死，他更忧心的是国事。

终究上了年纪，难免一时支撑不住。

睡倒了两天，高大老爷下令不许小辈们去打扰。

“先起来去吃饭。”高明臣对吉星道：“不可哀毁过度。”

“伯父，我要去见爷爷！我要去给我爹报仇！”吉星的眼睛早已经哭肿，眼仁都是红的，嗓子也哑了。

这次高明臣没有再呵斥他，只是说道：“你还小，报仇且不到你。”

“那我爹就这么白死了吗？何况还有皇上呢！”吉星直挺挺地跪着，倔强极了。

高明臣看着他，心中百般滋味，刚要说话，有进来了。

“大老爷，老太爷起来了。”高老太爷身边伺候的过来传话。

高明臣一听，便同另外两个弟弟一同到高老太爷这边来。

老家依旧穿得整整齐齐，腰板还是挺得很直。可不管怎么说，终究难掩哀痛的神色。

“站着做什么，都坐下吧。”高老太爷拍了拍椅子说：“不必劝我节哀，为臣子的忠君为国是正事，别不知，咱们高家却世代如此。承臣……”

提到三儿子的名字，老太爷还是忍不住哽咽了一下：“承臣为国事而死，上可对得起天地祖宗，下对得起百姓子孙，是我高家的好儿郎。”

高明臣三兄弟无不落泪，都是年近半百的，却哭得如同孩子。

“老四啊，为父知道你心疼你三哥，可如今不是义气用事的时候，巢将倾覆，非止一家啊！”

“父亲，难道真的不能挽狂澜于既倒吗？”高明臣的眼泪还挂在腮边，父亲的话让他哭不下去：“我们……”

高老太爷闭上眼，缓缓摇：“永王如今占尽心，皇上太年轻了，根本不是对手……”

“如果我们豁出命去呢？！”高景晨言语颇激愤：“永王外忠内，设计陷害皇上，百姓被蒙蔽，儿子愿效仿专诸……”

“永王死了局势只会更，”高老太爷道：“黎民怎可在短时内被教化？你刺杀他，一来成算本就不大。退一万步，刺死了他，他还是以贤王之名寿终，算是成全了他。更何况皇上还在叛军的手里，永王被刺，皇上只怕也将不保。”

“依我看，那些叛军早就已经是永王的了。”高明臣苦笑：“之前我们就疑心皇上被架空，永王鼓动皇帝巡幸天下，就是要告诉天下，当今圣上是个昏君。可恨我们这些臣子处处被掣肘，无法护皇上周全。”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他是皇叔，又太善于矫饰。”高景臣也只能仰兴叹。

永王摄政十几年，树大根，比当年的曹有过之而无不及。

“父亲，那我们究竟该怎么办？”高德臣问道：“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吗？”

眼前的局势非同一般危急，且今无法料想明天的事。

“宁尽忠而死，绝不丧节而生，”高老太爷沉声道：“这是我们高家的祖训。无论如何也要保住陛下命，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高老太爷此言一出，三个儿子都不再说话了。

当初就有一鼓吹天子巡幸之事，高家极力反对。

但一来永王支持，二来小皇帝自己也想要去。

做臣子的从来只能劝谏，而不能决定。

否则历朝历代都不缺忠正之臣，为何还是会亡国呢？

“夜里还要守灵，你们都回去歇歇吧！”高老太爷疲惫地挥挥手：“如今朝中鬼莫辩，谨慎小心为上。”

“父亲也要保重，”三兄弟起身道：“如今泰山将倾，凡是忠心的臣子无不仰望父亲。”

“后我要去面见永王，”高老太爷道：“牺牲我们高家满门子弟的命也要保住皇上，你们回去后都告诉房里，让各自有所准备。”

“是，儿子们知道了。”三行了礼，依次退了出去。

“把吉星给我叫过来吧！那孩子是个痴心的，当心哭坏了他。”高老太爷道：“让我再看看他。”

高三老爷举哀，高家不许任何吊唁。

对外只说是瘟疫的缘故，实则是在帮避嫌。

风总算小了下来，吉星的腿跪得生疼，由两个小厮扶着经过中庭去往祖父院中。

那棵大灵柏树被风吹得枝丫摆，吉星站住了，望着那树出了半天的神。

“少爷在看什么？”小厮问。

吉星不说话，走过去从那树上折下一根树枝。

“出来的匆忙，没给祖父带东西。”以前每次吉星去祖父房里都会带些自己准备的东西，要么是折枝的花，要么是自己的一幅字。

两个小厮没多问，这灵柏树是不许动的。

不过小少爷自幼就在上爬来爬去，折根树枝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