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风风火火出了梨香院，其实心下仍是摸不着脑，搞不明白为何莺儿认定自己能和来顺说上话。

其实她原本是有意要问个究竟的，可又怕会牵扯出来顺和司棋的事。

要知道先前莺儿隔三差五套话，她可是好容易才守住了这个秘密。

故此几次欲言又止之后，也只能糊里糊涂的应了，硬着皮去寻司棋帮忙。

却说香菱到了贾迎春院里，恰巧撞见绣橘带着两个小丫鬟，正在院里布置过节时要用的彩灯。

于是她向绣橘打听了司棋的所在，径自寻到了西厢房里。

谁知推门进去，却发现屋里除了司棋之外，还有个挺着大肚子的。

且那捉着司棋的胳膊，正把个金镯子往司棋手腕上套。

司棋虽是在挣扎推拒，可似乎又怕伤了那肚子里的胎儿，手上便没什么力道，瞧着倒有些欲拒还迎的架势。

见香菱突然闯进来，两先是一呆，紧接着司棋就忙用袖子掩了那镯子，又红胀脸的呵斥：“你这小蹄子，怎么也不敲门就闯进来了！”

香菱也自知冒失，讪讪的没了言语。

她平常虽是温柔安静的子，可一旦全投什么事，就会不管不顾旁若无起来。

这也是宝钗常说她是‘呆香菱’的原因之一。

这时杨氏起身笑道：“这姑娘找你，约莫是有什么急事——你们说你们的，我正好去外面方便方便。”

司棋忙也起身把她送到了门外，又吆喝着让个小丫鬟陪杨氏去茅厕，免得在里面磕着碰着。

等院里有小丫鬟应了，跑上前扶住杨氏，司棋这才重又折回了屋里。

“说说吧，你这急惊风似的跑来，又是为了哪一桩？！”

她没好气的瞪了香菱一眼，径自回了榻上，又探手拍了拍炕桌对面，示意香菱坐过去说话。

香菱却站着没动，反盯着她的手腕，一脸好奇探究之色。

司棋又瞪了她一眼，喝问：“你这是又做什么妖？”

“那镯子……”

香菱嬉笑道：“莫不是来顺哥让给你的送来的？”

“胡说什么！”

司棋一面极力否认，一面却忍不住用右手去摸左腕上的镯子。

这一幕却等同是不打自招，香菱便掩了樱桃，笑出了月牙眼。

“说了不是他送的！”

司棋被她笑的恼羞成怒，起身跺脚道：“你这丫是不是专门来气我的？你再要提起那贼杀才，我可就往外赶了——说吧，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香菱想起正事儿，这才收了笑脸，可张嘴刚要说出，又想起司棋的威胁，于是忙重新闭上了小嘴，鼓着腮帮子满面为难。

见这丫仓鼠似的小模样，司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上前在她凝脂也似的小脸上掐了掐，催促道：“行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在我这儿装可怜。”

香菱小心翼翼的试探：“那我可要说和他有关的的事儿了？”

见司棋没有反对，她这才把晴雯托了莺儿、莺儿又托了自己，自己又托到司棋面前的事儿，绕令似的说了一遍。

司棋差点被她弄糊涂了，想了好一会儿才闹明白，不由嗤鼻冷笑道：“明知道铺子是那贼杀才在管，也亏她好意思四处托！”

香菱直到这时，才突然记起两的恩怨，于是尴尬的张着小嘴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咯咯咯……”

司棋又被她逗笑了，顺手捻了颗葡萄塞进她嘴里，又道：“放心吧，这事儿又不难，我想法子替你办了就是。”

香菱这半年来严守秘密，又好心撮合她和来顺——虽然她并不想和那好高骛远的贼杀才扯上系，却还是要承香菱这份的。

至于所谓的恩怨……

那实是晴雯吃了瘪，她又未曾损失什么，自不会像晴雯那样念念不忘。

香菱登时松了气，连道几声谢，却又把话题扯到了那镯子上。

因她三问五猜的胡说想，最后还是惹得司棋心火气，直接把这痴丫轰出了院门。

等再折回西厢，却见婶婶杨氏早已经坐到了榻上。

司棋便把捋了袖子，要把那金镯子摘下来抛给她。

“要再推搡下去，我只怕非动了胎气不可。”

杨氏一句话就止住了她的动作，又笑着道：“他说这是感谢你当初暗中示警，既然是谢礼，你又不会欠下他什么，便收了又能怎得？”

司棋低看向那镯子，又用右手托着称量了称量，皱眉道：“这分量这雕工，再加上缀的珠子，怕是没个二三十两银子下不来吧？”

“最近府里都盯着那铺子呢，他怎好这般大手大脚，说是他总掌着铺子，可毕竟是‘灯撑屋梁——做不了主（柱）’，若因此让拿住短处，却如何是好？！”

“瞧瞧、瞧瞧！”

杨氏轻拍着桌子咯咯笑道：“方才还假撇清呢，这会儿倒又替他上心了。”

“谁替他心了？！”

司棋连连跺脚，羞恼道：“我、我是怕受了这赃物的连累！”

看她这不应心的样子，杨氏先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后又捂着肚子宽慰司棋：“你就放心吧，那铺子生意这么好，府里总不能让他白忙活，单只是老太太和二太太就赏下小二百两银子，更别说薛家、王家也有他的好处，这东西一准儿经的起查！”

司棋这才暗暗松了气。

却听杨氏又道：“我这回也不白替他跑腿儿，他还答应要贿赂我一个长命锁来着，到时候就说是你给的，记得千万别把事捅漏了，否则我可不帮你瞒着！”

司棋只当是个‘小玩意儿’，故此也没太在意，随应下这事儿，又同杨氏说了香菱的请托。

杨氏听到她们这圈套圈、环套环的，一时只觉得了营，脆懒得多想什么。

等到了傍晚时，按照约定寻了个僻静所在碰之后，便把这事儿原样转述给了来顺。

来顺一面隔着肚皮，感受血脉之间的联系，一面也是莫名其妙的紧。

晴雯托请到薛家，还勉强能说的通，那莺儿这七拐八绕的，找司棋出面联络自己又是个什么道理？

实在搞不清楚这些的脑回路。

不过这等小事，明儿给王熙凤报完了账，顺带和赖大提一句就成，倒也费不了什么功夫。

他的注意力，主要还是在杨氏的肚子里——这两辈子一个血脉，也不知是儿是。

不过等到这孩子降生的时候，自己应该已经成功袭爵了吧？

…………

当天晚上。

梨香院内原本已是夜静，堂屋里却突然冲出个跌跌撞撞的的身影。

她衣衫不整的抱着条毯子，蹑手蹑脚猫儿也似的到了西厢，拿指往门上轻轻敲了几下。

里面莺儿压根没睡，忙起身假模假样的问：“谁啊，这么晚了有事吗？”

“是、是我。”

就听外面怯声道：“莺儿，快开门让我进去。”

“香菱？”

莺儿依旧装腔作势：“太太不是让你陪着说话么？怎么……”

一面说着，她一面打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