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谨慎自守、对私欲多有压抑，可现在自我的防线已经被那万数缗的巨债攻，不如索彻底的放纵一番。况且若就这个样子归家，自家娘子若不作盘问打听那就真见了鬼了。

于是一众又转向往平康坊南曲行去，也算是怀着一种罐子摔的心，今朝有酒今朝醉，只贪短乐、莫顾前程。

但他们各自囊中私己早在金窟便被扫一空，唯独权楚临囊中还存几十缗的现钱，若在往常平，倒也足够坊间戏闹花销，但在眼下却有些配不上将要狂作放纵的心。

平康坊风月胜地，大凡稍具名气的馆堂便花销不少，若再点选什么花魁名，几十缗小钱连酒酪果点的打赏都不够。

终究还是祚荣豪爽大气，直接就市典卖了所乘良驹，换来几百缗的现钱，一众才又豪迈的直投南曲名馆而去。

虽然这大半天的经历让身心俱疲、难生快意，但对祚荣这个平不甚关注的同僚，权楚临却有了新的认识，并不觉得此坑害了自己，反倒觉得是一位难得的知心好友。

一行在乐馆坐定，自有仆员递上伶花牌供他们进行挑选，权楚临便也暂将心中的愁抛在脑后，量财点选了几个颇擅唱辞的伶。

只是当伶厅后，却并非权楚临刚才点选几个，而是色艺更加妙之类，且当中一个更是镇馆的牌花魁，厅后便态度殷勤的招待邀宠。

虽然美色迷，但终究怪异，权楚临正惊讶狐疑之际，屏风后又转出一道身影，正是早早此准备的王守一。

“诸君脚程真是迅疾，让我好一通追赶，幸在没有错过，总算追赶的及时，不将后事遗在明！”

王守一阔步厅，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拱手便向权楚临见礼。

其在坊间名气不小，但却算不得什么台面物，浸官场的权楚临自然有些陌生，望着他不无好奇道：“某等友私聚，未知足下何者？”

“坊号王六，区区贱名不足郎君挂齿，唯此因户下产业巧与郎君结缘，所以冒昧前问好。”

王守一倒也不觉得没面子，仍是笑容满面的回答道。

“这便是金窟背后的主，郎君勤于职事，自然不熟悉这些闾里物。”

还是祚荣凑上前来低声介绍，权楚临才明白这是遇上了债主了，心中自有几分局促尴尬，但却将神一肃皱眉道：“前事自有约定，并不需足下追赶催促。若无别的事端，请容某等自在寻乐。”

见对方误会自己是在追讨债务，王守一又是一笑，但也并不过多解释，抬手指了指他所挑选的几名伶，笑语道：“郎君身在要职，平里难就清趣，略得暇时岂可就俗色消遣，所以我自作主张，另作挑选。此身不才、难得青眼，但是美无辜，循此绝色带挈，能否近前讨要一杯酒水？”

对方既是自己的债主，又将姿态放得这么低，若再不假辞色，不免有些不近，于是权楚临便也不再肃容抗拒，指了指远处空席，仍然不乐被此坊间杂流近身。

王守一也并不羞恼，席坐定后便示意伶们献艺热场，并不断的举杯祝酒，态度之殷勤热切自是让得有极大满足。

自古以来，酒色便是际场中最好的润滑剂，在王守一有意逢迎，加上祚荣等从旁凑趣，还有那些早得叮嘱的伶围绕助兴，权楚临心中的提防便渐渐松懈，不再介意王守一逐渐的移席靠近。

“你等诸娘子，可不要将权郎作俗常欢客应付。其家中大君早年还曾是咱们万年县的临门父母，若能得天假年，如今必是政事堂的坐直相公！”

王守一告诫诸伶们侍奉殷勤，同时也是吹捧权楚临家世。

伶们闻言后自是肃然起敬、侍奉的更加殷勤，而权楚临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只是摆手矜持笑道：“天赐大运岂敢窥议，六郎这么说那就言近妖异了。但若使府君仍然在世，具位一员台省首席是颇可盼望的……”

话讲到这里，矜傲之余、他也略感几分心酸，若家势仍有可作仰仗，他如今也不必屈就赵国公那鹊起的幸徒，对家中娘子事事忍让。

眼见氛围铺垫的差不多了，王守一便打算讲起正事，他抬手屏退一闲杂等，就近权楚临后便掏出对方不久前在金窟签押的借据递了过去，同时中低骂道：“馆中那些蠢物，真是什么样的手笔都敢接纳！我得讯后已经狠狠教训他们一番，今将原物奉还，恭请郎君笑纳。”

权楚临本已酒酣脑热，但在眼见到这一幕却清醒几分，抬手将借据退回并皱眉道：“六郎这是在做什么？私是一桩，前事另一桩，难道在你眼中，我只是一个贪财怯事的卑劣之？”

“怎么敢、怎么敢！郎君名门气派、事必有应，但我虽然只是闾里下才，也知朝廷吏治严格刻，郎君职当要司、若因此遭御史风闻、勾院查问，于前程难免会有影响。开馆营业、自然才，但若因此区区万数缗数防来年一位国之大员的际遇前程，我的罪过可就重了！”

王守一这番话也说中权楚临的心事，当时他只觉得签出的借据转就能拿回，所以才一副守规矩的姿态，却被想到直接输了个彻底，借据留在了场馆中。

朝廷吏治本就严谨，他身为京营郎将，规矩则就更多。一旦留下的笔迹字据流露出去，被监察官司见到而遭举劾，即便谈不上前途尽毁，但京营郎将这个官职多半保不住了。

“那我便多谢六郎了，此物暂且收回，但所涉的事项绝不会就此抹去！”

事关自身前程，权楚临也不再好面子的继续倔强，接过那借据来便就案撕碎、投在灯火中烧成灰烬，又说了几句漂亮话。

王守一将这一幕都收在眼中，但也并不发声阻止，只是微笑道：“郎君难道不问一问，我是缘何作此？”

权楚临心里当然清楚王守一必然有所求告，但既然对方不说，自己当然也不会主动提及。这会儿见回避不过去，于是便把玩着酒杯乜斜着对方微笑道：“我同六郎前是陌客，今则循此生。这一份义需望长久，自不会止于此席此刻……”

到了这一刻，权楚临世族子弟的虚伪与歹毒也流露出来，言辞虽然客气，但也饱含着威胁，你最好不要做什么过分请托，否则老子之后自有无穷的时间手段找你麻烦。

既然选定了权楚临，王守一对其背景秉之类自然都有充分的了解，自信能够不失拿捏，闻言后便也笑起来，言辞更进一步道：“郎君在朝少壮，前途必将显赫，我又怎么会短视到片刻内便榨。既然言及于此，我也不再作隐瞒，某虽闾里走卒，但同时也是贵门生……”

听到这话，权楚临神便有些不自然，同时也好奇对方有何背景。

“我是身受临淄大王吩咐，请京营派遣卫士时不要只是专顾王邸，大王于坊间另有别业，希望郎君排布调度时能够略作关照，使员守护。”

勾伙，并不能奢望一步到位，只要私底下有了牵扯，自然有办法让对方一步一步的越陷越，所以王守一所提出的也不是什么过分要求。

但尽管如此，当听到王守一背后竟是临淄王，权楚临也顿时惊出一身的浮汗，不作回答便骤然起身，拔腿便往厅外行去，又将世族子弟端庄外表之下的胆薄无表现的淋漓尽致。

王守一见状后并不阻止，只是坐在席中持杯冷笑。但唯这种任其离去的态度，让权楚临更觉得心中不踏实，只觉得对方必然还有更多后手，在厅外徘徊一番又折转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