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时间也是不免莞尔，仿佛见到几十年前一个新宫的小子趁不注意、悄悄的蹲在此处刻画记号。

她们听过太皇太后的威风事迹就多，现在才得知这位祖母少时也曾有娇憨一面，不免感觉分外新鲜，忍不住的笑语道：“太皇太后少时笔力已见大家之劲啊！”

讲到当年得意事，太皇太后又是不免眉飞色舞，笑语道：“那是自然啊！彼时为求君王一顾，我可是用了极大心力练习书艺。欧体、飞白等凡所当年盛传，哪一样都是信手写来。当年慎之若非一手书体夸异，我未必他极，只是在他身上见到自己少时用功的影子……”

说话间，她推开窗子，遥望墙外一座较此处高出许多的宫阁，忽又莫名的笑了一笑：“我又想起当年最厌恶一，她的名字叫徐惠。同我年龄差别不大，但彼此际遇差出许多……我并不厌恶她能得宠更多，只厌她风格自标，明明已经获封更高的宫位，却偏偏不肯转去更华丽的阁堂居住，只是赖在这里同我做邻居，让我忍受她的风光……”

讲到这一份陈年的怨气，太皇太后自己先忍不住乐起来了，一边笑着一边摇道：“可惜、可惜了，她若仍在，我倒有许多积年的忿气要向她吐露……”

一番宫苑闲游下来，太皇太后虽然兴致仍然不减，但神却已经支撑不住。眼见她疲惫之色更浓，皇后连忙前劝阻她继续游赏，只说道：“风物常在，不争一时。祖母且先归宫休养，来妾再陪伴长作游览。”

“风物故是常在，却未必啊……”

太皇太后蓦地叹息一声，但也的确觉得有些疲累难支，于是便有些遗憾的说道：“唉，终究要自知分数，不再让少辈为难。罢了，回宫吧。”

一行再簇拥着太皇太后返回东内大明宫，当队伍自右银台门行时，太皇太后已经在步辇上打起了瞌睡，但斜里冲出一大声喊叫却打断了她的睡意。

“阿母你还当自己是少壮时，我在大内之间辗转追赶，几处都寻不见，反倒自己累得不轻……”

能在大内不顾礼仪的自然只能是太平公主，她疾步上前瞅见太皇太后便抱怨起来。

“怎么？难道我在你眼里已经是老迈难动了？”

见到儿迎了上来，太皇太后脸上也泛起几分暖意温，微笑着反驳一声：“往西内去看了看旧居故苑，想念一些故去的事。”

“我哪里是责怪阿母，但阿母你最该安神静养，稍后还有远程要行，何必为了那些陈年的旧事劳神伤念，心杂绪涌起，夜里怕又难眠。”

太平公主说话间前将太皇太后搭在身上的锦被掖紧了几分，然后才对皇后几点打个招呼。

一行返回万寿宫，皇后先去代准备餐食，等待圣赶来共进晚餐，太平公主则陪着母亲走进内殿略作歇息。

待将太皇太后扶榻上，太平公主随应付了一番阿母所言故事，然后脸色一肃，低声说道：“今殿中圣惩罚了临淄王，阿母知不知？”

“知有此事，昨夜圣进望讲起过。”

太皇太后听到这话后脸色便是一冷，明显的不愿多谈。

但太平公主却不肯罢休，只是继续说道：“阿母难道不觉得这惩罚有些重了？张说在朝风正健，他主动邸拜会，临淄王屈在卑职，若将他拒之门外，于于势都有些……”

“我不想听你再为他分讲，圣所以惩他，岂在张说夜见一节？这样一个惩处结果，是我建议圣。或豪胆难驯，但终究要服命数，此世并不由他父子把持，有的事即需敬而远之。勿待悔不当初时，再懊恼惋惜难得悠闲！”

太皇太后更将脸色一沉，盯着太平公主说道：“你也并不是什么智慧高妙之，不要再凡事强揽上身。这些年你热心宗家的世故，我知你是想在义中多得几分亲徒的敬重。但这世道中真正能庇护你的，并不是那些俗虚礼的逢迎。

讲到城府，宗家几个小子谁又不能将你手掐把玩？你母亲余光已经不剩多少，不要让我临终此际还要对你记挂不安。有圣当国治世，是你们这些宗家徒众的福气，或许一时自觉遭受管束，但法度即成才不至于在此一世之内将此身福泽挥霍一空！”

“我这一团顽愚的骨，难道不是阿母胎腹中孕养出来？间事，得寸进尺便见多，如今尚是近支分叉的血缘，便已经如防贼患，谁还敢期待子孙数代后还能义刻？偌大的家国势力，不同亲近党徒分享，久则必成独户弱，那时再想要得亲徒策应，可就难了……”

太平公主又低声嘟囔几句，见母亲脸色愈发不善，连忙又低道：“罢了，阿母你如今尚且需要依托你那佳孙，更容不得旁说什么恶言。我自家儿子落魄出京尚且不能挽回，又何必再为别家事打抱不平、增恶惹厌。

世内多有可怜之、可忿之事，我若还学不会忍气吞声，那也算是白白遭受这些年的辛苦磨砺、与无尤……见不得，两眼一闭，听不得，两耳一掩，说不得，两唇一合。没有胆气才略去做那纵横山野的虎狼，总有眼色分寸做一个圈厩内安分守己的豚犬。这么说，阿母满意没有？”

“哪里来的气见笑豚犬？此类尚有皮可献，尔辈长食禄米，几曾有益于事？”

见儿如此混不吝的态度，太皇太后又忍不住笑斥道。

“有所献，也要有所纳。事艰难，改了改了……”

太平公主仍是闷闷不乐，摇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