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和宁缺正在对话。

这是宁缺为数不多和夫子单独相处的时光。

夫子朝着宁缺问道：“你觉得天道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宁缺有些发愣，他想了一会儿，然后摇道：“弟子没想过。”

夫子道：“现在想。”

于是，宁缺想了想，道：“天道应该是虚无的。”

夫子闻言，负手道：“天道或许是虚无的，但却是有意识的。”

“在昊天的眼中，世间的一切，无论是普通，还是修行者，都不过是蚂蚁罢了。”

“当蚂蚁想要抬去看昊天的时候，昊天会直接碾死这只蚂蚁。”

“比如，当年，你的小师叔，就是被这样碾死的。”

宁缺闻言，沉默无语。

他可以听出夫子话语之中的某种被压抑的绪。

只是，他有些疑惑。

世间亿万蚂蚁，肯定有不只一只曾经抬起来，朝着着天空看过，漫长的岁月里，肯定有很多曾经试图飞向昊天。

那些最后都去了哪里？

是像小师叔一样壮烈地死去，还是真的如西陵教典里记载的那些羽化故事一般，回到了昊天光辉的怀抱，进了完美的永恒？

还有一个问题，夫子这么强大，为什么还留在世间？

夫子把自己长出来的翅膀收敛在了什么地方？

夫子难道不想去看看天道真实的模样？

他看着崖畔的夫子说道：“老师，还有很多事我想不明白。”

夫子说道：“现在想不明白，以后慢慢就会明白。”

宁缺知道那必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做到的事，沉默片刻，从这番完全务虚的玄妙谈话气氛中摆脱出来，回到真实的世间，诚恳请教道：“学生是不是应该多去找一找叶夫子？”

夫子道：“找家做什么？”

宁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想变强。”

夫子立马吹胡子瞪眼，一脸恼火的说道：“我才是你的老师！”

……

时光渐逝，秋气渐退。

很快，又一年的冬天悄然来临了。

在冬天来临的时候，叶苏已经又从叶千秋这里借走了两本书。

而借书之后，也产生了一些问题。

那就是叶苏暂时居住的那座小道观垮了。

除了叶苏自己外，好像没有知道原因。

就在那座小道观垮了之后不久。

书院后山也垮了一间小院，在瀑布声的陪伴下，那个顶古冠的年轻男子，书院的二师兄君陌坐于潭间静思了许多个夜。

陈皮皮则是跟在六师兄的身后，唉声叹气扛着土石木材之类的物事，要把小院重新修好。

叶千秋的小院里。

最近来的有点多。

李青山、陈皮皮、叶苏、宁缺这几个隔三差五的就流来。

四个各有各的问题。

叶千秋最烦宁缺。

这小子纯粹就是来打秋风的。

想要从他这里套出一些威力大，耗费力气小的绝招来。

因为，他打算要挑战夏侯了。

那个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仇。

子都选好了。

就在冬至那一天。

介于这小子实在烦，叶千秋就给他画了几张符。

毕竟他体内的那点灵气实在不够看。

但宁缺贪得无厌，觉得还不保险。

于是，叶千秋揍了他一顿，然后又教了他通天箓。

然后，宁缺鼻青脸肿的离开了小院。

自边塞归来后的夏侯大将军，不停接受着朝廷的封赏，在各家王公府邸间宴席不断，没有知道，夜时分，他还是习惯坐在自家将军府的后园里，看着落尽黄叶的光秃枝桠，看着落下的雪花沉默。

长安城里沉默的不止是夏侯大将军，还有很多都很沉默，所以显得很平静。

城里的们各自沉默，所以各自平静。

在绝大多数看来，这份沉默与平静，至少会持续到天启十五年的冬天结束。

因为无论怎么看，都没有能够打这种平静。

风寒雪骤，转眼间，便到了冬至的那。

……

冬至。

应该吃饺子。

一大早，叶千秋就让小黑去买了各种调料、还有羊、大葱、胡萝卜。

叶红鱼和桑桑今天都在。

叶千秋带着几个孩子包起了饺子。

馅是小黑剁的。

放了香油，味道很香。

中午的时候。

饺子已经包了好多。

饺子下锅之后煮熟。

端到了桌子上。

几个坐在桌前吃着饺子。

叶红鱼抬，看着那黯淡的天空里飘着黯淡的云，云色沉凝如山，似乎随时可能飘下雪来。

叶红鱼道：“快下雪了。”

桑桑道：“宁缺要是回来的早，还能吃上饺子。”

桑桑扭，朝着叶千秋道：“老师，一会儿可以跟我们去雁鸣湖的宅子吗？”

“我昨天就准备了火锅。”

叶千秋道：“好。”

……

雁鸣山脚下。

一个戴着笠帽的僧在风雪中缓缓行来。

雪在飘舞，僧在林间行走，向着雁鸣湖的方向行走。

十五年前，他嚼烂了自己的舌，吞腹中，便再也没有开说话，修闭禅至今。

今，他再次踏足红尘。

这时，一片极薄的雪从上空飘落下来。

那雪极薄，薄至透亮，仿佛是一片蝉翼。

当薄雪飘落下来时，僧停下了向湖畔走去的脚步，鞋地陷在厚雪中，然后他转身，望着那片薄雪，沉默不语。

林子里忽然响起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这声音如尖锐冰片在磨擦，伴着风雪，自然显出凄切的感觉，听上去宛如蝉鸣。

蝉本不应该出现在冬天。

然而今，风寒雪骤，这片林子里却仿佛出现了无数只蝉！

那些蝉藏在树枝后，躲在翘起的树皮里，悬挂在蛛网间，坐在冰雪中，看着从天而降的风雪和风雪中那名僧，放肆地鸣叫声。

蝉声阵阵，满林寒蝉。

林中寒蝉鸣叫的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凄厉，树丫上积着的厚雪被震的簌簌落下。

凄厉的蝉声，比冰雪更加寒冷，在四处鸣响，在四处归寂，又在四处复苏，最终落在那个僧的耳中。

僧听着愈来愈凄切的蝉鸣，脸上的神越来越凝重。

僧唤作七念。

他来自不可知之地悬空寺，是强大无比的佛宗天下行走。

因为寺中经卷上的记载，他远来长安城，要看看那名传说中的冥王之子，他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哪怕面对书院，也要将那杀死。

自修闭禅以来，他禅心愈发坚定，意志愈发坚毅，便是长安城里无数强者，城南那座书院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