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

小河潺潺流淌，几个在河边洗衣裳，见到来了二十余骑，都茫然抬。

进村后，村正胡晓来迎。

“百骑？”

胡晓面色大变，贾平安和李默换个眼色，觉得事儿不对。

这必然有弊。

李默冷笑道：“老夫御史李默，武功县报了虫灾，为此豁免了你一村的赋税，虫在何处？”

眼前的沿河村看着灰扑扑的，外面有几个孩子玩耍，穿的也是烂烂的。

胡晓低，“虫子……跑了。”

“这虫子跑的这般齐整？”贾平安觉得这等谎言就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可有虫子的尸骸？某为何没看到庄稼受损？”

外面的田地里，小麦长势喜。

胡晓看看贾平安，眼神闪烁，“那虫子……”

“虫子就是谎言！”地方胥吏狼狈为，导致民变，这等在李默看来都该全数流放，“沿河村谎报虫灾，以至于激起民变，此大罪也！”

“进城吧。”贾平安看到了现场，就再无疑虑。

……

武功县县廨里，县令陈欧在值房中处置公事。

“明府！”

外面有低声叫门。

陈欧抬，“进来。”

进来的是县丞张或，他沉默着。

“嗯？”陈欧不解，再度抬，微黑的脸上多了笑意，“这是为何？”

张或低声道：“先前有看到了二十余骑，往沿河村去了。”

陈欧的眉颤了一下，然后说道：“武功是个好地方，要劝农耕。”

“是。”张或的声音有些沙哑。

陈欧起身，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拢了一下，“武功有名山，亦有名。隋炀帝葬于此，前汉苏武亦葬于此，为官者当去看看这两所墓葬。隋炀帝身死国灭，苏武不屈，流芳千古。”

“是。”张或低。

陈欧走了出去。

外面传来了马蹄声。

“百骑武阳伯奉命而来。”

“御史李默。”

外面随即默然，脚步声缓缓而来。

县廨里的官吏都出来了，齐齐看向外面。

贾平安当先进来。

陈欧拱手，“某陈欧。”

此面色微黑，神色从容，看似有恃无恐。

你以为小圈子能救你？

贾平安摇摇，“沿河村之事为何？”

这是问话。

也是程序。

陈欧一旦说谎敷衍，这便是罪上加罪。

李默在边上观察着，准备在陈欧狡辩时出手。

“并无虫灾。”陈欧没有抵抗，认罪了。

贾平安一怔，“为何谎报虫灾？”

李默怒道：“沿河村谎报虫灾，豁免一年赋税，随即边上的村子察觉不对，就喧闹不休，武功县处置不当，致使重伤二，陈欧，你好大的胆子！”

陈欧默然。

张或抬，“武阳伯，李御史，此事……有苦衷。”

“什么苦衷？”事太顺利，贾平安觉得自己应当去爬爬武功山。

张或说道：“沿河村的丁悍勇有力，历来府兵的都不少，上月传来消息……”

他看了陈欧一眼，“跟随去征伐阿史那贺鲁的府兵战死五。”

贾平安猛地一惊。

那一战他也参与了，领左虞侯军。

“战死五？”

一般况下，征召府兵出战不会从一个地方，比如说这个折冲府征召三十，那个折冲府征召五十，绝不会出现大规模从一个地方征召府兵的况。

贾平安面色铁青的问道：“为何谎报虫灾？”

他依旧记得和阿史那贺鲁那一战。

那些府兵们高呼酣战，哪怕是身陷重围也毫无惧色。

五！

竟然从一个村子里征召了五！

这是谁的？

当地折冲府逃不掉责任！

张或眼中有怒色，“沿河村本就不多，战殁五，五户家就毁了，父母亲哀痛病倒，村里出钱医治……可恰逢村中多病倒……这赋税如何能收？明府去了沿河村，见此惨状，为之涕下，当即上奏疏，说是虫灾……不说虫灾说什么？说什么能豁免了赋税？”

李默冷冷的道：“其可悯，可万事当由朝中来决断，谎报虫灾，引发民变，当严惩！”

陈欧说道：“某知晓此事不妥，如此便回长安待罪。”

他没有抗争，也没有愤怒。

贾平安回身道：“去，叫了当地折冲府的校尉来。”

李默皱眉，“此事先定下了再说。”

所谓夜长梦多，他担心小圈子出手，到时候他和贾平安就麻烦了。

“不着急。”

贾平安慢条斯理的，“进去说话。”

他进了值房，又叫去煮茶，看着就像是来旅游的。

可等当地折冲府校尉孙重山来了后，贾平安的咆哮声震动着整个县廨。

“为何从沿河村抽调五名府兵？别的地方的都死光了？若是死光了，你这个校尉为何不去赴死？”

孙重山面色苍白，“下官有罪。”

“你是有罪，十恶不赦！”贾平安怒了，“为何从沿河村抽调了五名府兵？说话！”

孙重山抬，“下官……”

“你想贪功！”贾平安握着皮鞭，怒不可遏，“沿河村的府兵悍勇有力，若是在厮杀中得了上官的赞许，回过你就能得到夸赞……练得力，尽忠职守，可你特娘的却葬送了五个家庭，你死有余辜！”

孙重山跪下，“从消息传来开始，下官就夜不能寐，懊悔不已，只想战死沙场。”

贾平安喘息着，“他们是如何战死的？”

同袍战死后，有亲眼目睹后，就会把他战死的况说清楚，报给地方和家。

孙重山说道：“说是……当时左虞侯军从侧翼冲杀阿史那贺鲁的大军，他们五冲杀在前……”

贾平安闭上眼睛。

那一战他先大败朱邪孤注，随即和梁建方会和。

大军厮杀，大唐的步卒扛住了敌军的冲击，随即梁建方令马军突击。他当时带着麾下数十骑，突然从侧翼杀了进去。

敌军慌不堪，但旋即猛烈反扑，贾平安的身边有保护，所以安全无恙。但麾下却倒下了十余骑。

那十余骑中……

“那一战，某领左虞侯军。”

孙重山愕然，“竟然如此？”

“他们在某的麾下！”

贾平安猛地一脚踹去！

孙重山倒下，却一声不吭。

李默在外面听到贾平安踢打孙重山，就想进去。

包东摇，“李御史，这是军中之事。”

军中和地方不同，处罚也不同。

“那些儿郎悍勇，可你！”

贾平安握住刀柄，想一刀剁了孙重山。

“武阳伯！”

雷洪进来，担心他一时冲动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