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请愿书呈给了顾玦。

杨太妃松了一气，面色稍缓。

顾玦拿起那封请愿书只扫了一眼，就随意地把它丢在了案上，然后淡淡地下令道：“拖下去，打。”

杨太妃：“！！！”

杨太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眸瞪得老大：“为什么？！”

为什么顾玦可以全然不理会举子们的请愿书，他就不怕犯众怒吗？！

沈千尘低低地轻笑了一声，她的笑声并不特别响亮，但在此刻空旷寂静的华盖殿中，却显得分外的清晰，甚至有种绕梁三的效果。

“请愿书而已？太妃莫把它当作是太后的懿旨了吗？”沈千尘一边说，一边放下了茶盅，动作优雅，举止大方，顾盼之间自有一从容自若的气度，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却仿佛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合。

杨太妃：“……”

沈千尘不紧不慢地说道：“举子们有什么资格来动摇圣意？”

“他们说的对，皇上采纳，那就是请愿书。他们说的不对，那就是一张废纸罢了。”

“太妃以为呢？”

杨太妃差点被沈千尘这种理所当然的嚣张态度气得吐血了，喉微甜，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道：“皇上难道就不理会民意了吗！就不怕会失了民心吗？！”

沈千尘嫣然一笑，轻描淡写道：“太妃，律法高于一切。”

凡敲登闻鼓者先杖三十是写在大齐律法里的。

顾玦也不说话，眉眼含笑地看着他的小姑娘，他最喜欢她这副伶牙俐齿的模样了，活泼得紧，她这个年纪就该这么活泼才对。

杨太妃气得脸都涨红了，事都闹到了这个地步，也容不得她退了。

她吸一气，振振有词地又道：“皇后娘娘，你既然知道律法高于一切，就该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规矩礼数不可废。”

“这里是外廷，皇上在此，娘娘有什么资格在此狂言？”

她番句话等于是在斥责沈千尘后宫政了，听得刑部尚书等倒吸了一气。

他们忍不住就去打量帝后的神色，却见顾玦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径自饮茶，似乎根本没听到。

沈千尘不怒反笑，甚至于，她的笑容还了三分，眼眸微眯，好似一朵娇艳夺目的玫瑰倏然绽放。

每个都知道玫瑰是带刺的。

“太妃都能说，我为什么不能说？”沈千尘反问道。

她没再给杨太妃说话的机会，直接下令道：“带下去，先杖三十再来说话。”

沈千尘在笑，顾玦也依旧在笑，从到尾他都是用宠溺的眼神看着沈千尘。

刑部尚书等三位大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新帝对皇后实在是太纵容了。

两个锦衣卫一点也不客气地钳制住了杨太妃，强势地把往殿外拖去。

“放开我！放开我……”杨太妃一边挣扎，一边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她那点力气在锦衣卫跟前根本就不够看，三两下就被拖出了华盖殿。

大理寺卿想了想，还是试着为杨太妃求道：“皇上，靖郡王太妃也是宗室一员，杖责三十是否太重？臣不如先问询一下她到底有何冤。”

大齐律例规定击登闻鼓者先廷杖三十，是为了防止无端刁民恶意上访，只要杨太妃证明自己事出有因，那么免除杖责也算合理。

顾玦淡淡地把方才沈千尘说的一句话重复了一遍：“律法大于一切。”

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眼角抽了一下。说穿了，律法与理到底孰轻孰重，也就是当权者一句话的事。

顾玦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亏你还是大理寺卿，掌刑狱案件审理，位九卿之列，你对律法的敬畏竟然还比不上皇后。”

大理寺卿：“……”

话说到了这份上，大理寺卿也只能识趣地作揖道：“是臣失言，谢皇上提点。”

既然新帝有心给杨太妃也个教训，那么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胳膊扭不过大腿，也没法再劝了。

顾玦从高高的御座上看着下方的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与左都御史，直到此刻，才算真正地进正题：“既然靖郡王太妃告御状，那么朕自然会好好审，给她一个代。”

三位大地赞了句“皇上英明”，心里隐约有了种直觉，今夜还有的闹腾呢。

“裴霖晔，”紧接着，顾玦又吩咐裴霖晔道，“让锦衣卫去外面叫四个举子进来旁听。”

裴霖晔立刻领命而去。

接下来，华盖殿内就静了起来。

殿外夜色如水，只听一下下的杖责声以及杨太妃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地传了过来，还夹着锦衣卫的报数声：“三、四、五……”

大理寺卿等三位大全都不说话，默默地垂首站在一列等着。

他们大理寺、刑部以及都察院都时常接触犯，杖责什么的也是见怪不怪，只是在这黑灯瞎火的夜晚，听到子的尖叫声还是让有些心里发憷，感觉像是有鬼要来索命似的。

这里最惬意的大概就是顾玦与沈千尘了，两自得其乐地喝茶茶，吃吃点心，仿佛外面的惨叫声不过是助兴的丝竹声似的。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当三十数完后，殿外就陷一片死寂，夜风习习，偶尔吹灯火通明的华盖殿中。

大理寺卿心里几乎怀疑起杨太妃是不是被那三十大板打得丢了命。

就在这种诡异的安静中，裴霖晔以及几个锦衣卫带着四个举子进了殿。

这四从年纪、相貌、气质到衣着打扮各不相同，彼此之间也很生疏，似乎是素不相识的。

四个举子站到了正殿中央，局促紧张地对着顾玦作揖行礼：“参见皇上。”

身为读书，每个都梦想过有朝一可以通过会试，再进宫参加殿试，金榜题名，有机会为朝廷、为天子效力。

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第一次进宫，第一次面圣，竟然会是在现在这种况下，谁也没敢抬去看龙椅上的新帝，生怕自己的举止不妥。

“平身。”

一道清冷平和的男音自前方响起，青年的声音很年轻，很清澈，有着上位者特有的沉稳、坚定。

站在最右侧的宣举觉得这个声音听着很耳熟，他确信他在哪里听过。

没错，而且就是在最近。

宣举与另外三个举子同时直起了身，其他三依旧垂首不敢看顾玦，唯有宣举大着胆子朝顾玦的方向瞟了过去。

他本来只打算看一眼的，但是，当他的目光对上一张俊美非凡的面庞时，呆住了。

那个相貌宛如谪仙的青年太眼熟了，尤其宣举在一个时辰前才刚见过对方，对方的身上也还穿着之前在茗芳茶楼里时的那一袭青莲色胡服。

还有，连此刻坐在青年身旁那名芳华正茂的子也错不了……

是他们！

宣举身子剧烈地一颤，先是震惊，随即是惊喜。

他今夜在茗芳茶楼里偶遇的这对年轻夫竟然是帝后！

这一瞬，他的耳边不由想起了青年在茶楼里说的那些话：“……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怦！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