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也返回了京城。

睿亲王也怕再生什么变数，因此回京的这一路，他们是夜兼程，没怎么歇息过，一个个都憔悴不堪。

之前他们从京城启程的时候，包括昊在内的这支送亲队伍浩浩，意气风发；回来的时候，队伍的成员少了一大半，众一个个萎靡不振，连大齐给袁之彤备的嫁妆也丢了不少。

睿亲王、礼部郎中以及许副指挥使进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面圣。

然而，皇帝到现在还病着，而且随着时间过去，每况愈下，如薄西山，每天大半的时间都躺在龙榻上，清醒的时间也不多，因此，从年后到现在一直是由太子在监国。

顾南谨前几天就得知了睿亲王一行正要回京的消息，但是睿亲王的书信写得语焉不详，只说安达曼死了。

顾南谨也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这两天，也在烦心这件事，因此这一他第一时间接见了睿亲王他们，听他们禀了这一趟南下的经过，也包括安达曼是怎么死在金吾卫手里。

随后，顾南谨就派东宫侍卫去宸王府把顾玦请进了宫。

这是顾玦在大年初一朝贺后，首次进宫。不同那次穿着正式，今天的顾玦衣着十分随意，只穿了一件月白的道袍，发如常在家中般半束半披。

从宫门到东宫的这一路，吸引了无数道探究审视的目光。

无论是那些官员还是宫，都在暗暗地揣测着顾玦这个稀客到底是为何而来。

整个皇宫的气氛因为顾玦的到来而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大概也唯有顾南谨大喜过望。

他本来还担心顾玦不肯来，想着是不是还是得他亲自跑一趟宸王府。

“九皇叔，坐下说话吧。”顾南谨亲自请顾玦坐下。

这里是顾南谨在东宫的书房。

书房是一个极为私密的地方，平里，顾南谨都是在配殿待客，他请顾玦到书房自是为了表达亲近之意。

靠窗的一个茶几上摆着一个榧木棋盘，顾南谨此前似乎在摆棋，棋盘边还摆着一本棋谱，棋盘上摆着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

顾玦只扫了棋局一眼，就知道这是一局残局。黑子在白子杀气腾腾的包围圈中，穷途末路。

在内侍送上了两盅热茶后，顾南谨又道：“九皇叔可知道睿亲王回京的事？”

顾玦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既没点，也没否认。

顾南谨也不在意，这本来也就是一个开场白而已，接着，他就仔细地跟顾玦转述了睿亲王的说辞。

顾玦不置一词地喝着茶，连眼角眉梢也没动一下，云淡风轻。

顾南谨知道顾玦一向寡言，也不在意，诚实地说着他的分析与猜测：“九皇叔，长荆镇的事，孤觉得睿亲王他们是被昊设计了。”

顾南谨右手成拳，思忖地在茶几上叩动了两下，目光朝窗外几只飞过的雀鸟看去。

他思索了一会儿，又道：“但又有几个说不通……”

“第一，这么做对南昊到底有什么好处。”

“第二，安达曼为何追踪他们到了兖州，把楚姑娘带走的目的又是什么。”

说话间，顾南谨的拳又在茶几上叩动了两下。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两点，所以觉得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也跟睿亲王他们提了他的想法，问起从京城南下的这一路上安达曼有什么不自然的举动。

但是，睿亲王不以为然，他是这么解释的：“太子，依本王之见，楚姑娘与安达曼郡王明显有所勾结，也许他们之间的协议出了什么变数，楚姑娘临时变故，不想跟昊去昊国了，所以昊才会冒险追来，还在驿站里打晕了楚姑娘。”

不过，顾南谨觉得睿亲王的这个解释有漏。

虽然他还没见楚千凰，虽然他也猜测楚千凰也许与昊达成了什么协议，却觉得长荆镇发生的事太过离奇，无法解释。

顾玦放下了茶盅，忽然道：“长荆镇，我也知道。”

顾南谨猛地朝顾玦看了过来，以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顾玦淡淡道：“去年我送乌诃迦楼回昊国时，曾在长荆镇遇了伏击，长荆镇的镇民被屠杀……”

听到屠杀，顾南谨瞠目结舌，惊得仿佛被重击一拳似的，一种窒息感自胸涌了上来，就像是那发的洪水顷刻间将一个村落冲垮一样。

此前他也知道顾玦与乌诃迦楼曾经遭遇过昊的伏击，显然，这是昊国新帝乌诃度罗指使的。

这次伏击的本质可以归于昊国的内斗，可是昊偷偷潜大齐的地界，屠了一镇的百姓，这都大半年过去了，豫州的地方官居然直到现在都没有向朝廷禀报过！

荒谬，这简直荒谬！

这一刻，他恨不得即刻代皇帝下旨治罪相关的官员。

顾南谨一掌重重地拍在茶几上，眼睛血红，愤懑不平。

他可以理解顾玦为何没有禀，毕竟皇帝对顾玦的戒心这么重，顾玦自然不会与皇帝说这些。

再说得难听点，就是顾玦说了，皇帝也不一定会信，甚至还会反过来怀疑到顾玦身上，或者，怀疑顾玦是否在挑拨大齐与昊帝乌诃度罗之间的关系。

当皇帝不想信时，无论别说什么，他都会怀疑……

当皇帝想相信时，哪怕玄净道长的说辞有多荒唐，皇帝也会信。

顾南谨的眸色又了几分，吸了两气，绪才算是平复了一些，只是声音依旧发紧，再问道：“皇叔，可否与孤说说当时的事？”

他问了，顾玦就答了，一五一十。

顾南谨听得专注，眸光闪烁，好一会儿没说话。

直到顾玦说完后，顾南谨才微微启唇，迟疑了一下，他想问顾玦，乌诃迦楼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话到了嘴边，他还是没有问出。

顾玦挑了挑剑眉，一眼就看出了顾南谨在想什么，挑明了话题：“你想问乌诃迦楼是不是还活着？”

顾南谨：“……”

顾南谨被顾玦一语说中了心思，神色间不免有些局促，神色复杂。

他又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

他点之后，又后悔了，觉得无论乌诃迦楼是生是死，他从顾玦那里得到的答案恐怕都是一致的。

然而，顾玦的回答完全出乎顾南谨的意料——

“活着。”

顾南谨惊得下都要掉下来了。

他抿了下薄唇，又犹豫了片刻，接着问出了下一个问题：“九皇叔，是不是把他带到京城了？”

他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即便如此，语气中还是透出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顾玦又喝了鲜爽甘醇的龙井，动作优雅，气度雍容，不疾不徐地说道：“在长荆镇的那次伏击后不久，我就与他一起渡江，去了趟昊国。”

“在昊国境内，我们又遭遇了几次袭击，最后一次，对方前后夹击，占了地利与和，我与他不得不兵分两路走，那之后，我们就失散了。”

顾玦故意说得半真半假，他和乌诃迦楼确实一度在昊国失散，不过这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很快两方马就又会合了，再后来，他把重伤的乌诃迦楼带回了大齐。

就是因为顾玦的这番话半真半假，顾南谨相信了。

算算时间，